17 重新开始的欧斯卡(第十七章) | 重新开始的欧斯卡

[chapter:第十七章]

随着圣多明哥海外省的治理走上正轨,太子港的英军交给卢维杜尔带守岛部队加以监视。自登陆法兰西角到再次出发,历经三个月准备,欧斯卡带大部队南下委内瑞拉东部。
英国人肯给的价码,她给了;英国人给不起的,她也给了;英国人打算给、她不给的,除非冒着打破平衡丢了“首义光环”的风险,他要不起。
她之所以没有选择与哥伦比亚境内的西班牙殖民军会师,而是故意东进,目的很简单。
趁乱占领特立尼达岛与多巴哥岛的小股英军全军覆没之后,欧斯卡登陆场的库马纳周边再无英军袭扰的担忧。然而,依旧不仅如此。
“愿真主福安之,亲爱的欧斯卡司令,您好!”
奥马尔-哈吉的小儿子纳赛尔丁带着身后花花绿绿的队伍赶来。他们来自委内瑞拉东南部,奥里诺科河的沼泽雨林地带,正宗的印第安人。
托土生白人“独立”后加紧对印第安人搜刮的福,他们很快皈依了三个月前来传教的“谢赫”(阿拉伯语“长老”之意)带来的伊斯兰教。无论带有多少偶像崇拜与原始跳大神的残留,形式上说,前来的队伍打着简朴至极的绿旗,这正是先知穆罕默德率兵攻克麦加时战无不胜的军旗。
“愿真主福安之!纳赛尔丁,你做得很好!无论是对真主,还是作为逊奈(回教圣人行为),你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作为个人,感谢你对法兰西帝国的卓越贡献。“
得知玻利瓦尔无法压制手下土生白人加紧剥削印第安人的时候,她自然想到了把奥马尔教团的一些人派过去搞传教工作,边打探情况搜集信息,边拉拢印第安部落。
由于奥里诺科河沿岸荒蛮未开,自然条件恶劣,蚊蝇滋生野兽横行,即便是想要实践传教发财学(传销拉下线发财既视感)的徒子徒孙们大多不愿意跑过去九死一生。
然而,纳赛尔丁主动请缨,毛遂自荐,在处决末代总督当天即立下军令状,他带五个弟兄过去,要是全死光,全当为真主当舍西德(阿拉伯语“圣战烈士“之意)。
能让他做出如此巨大牺牲的,是教团内的继承法则对他太过不利。
回教传教团,以14—19世纪盛行于中亚地区的纳格什班迪耶教团为例,其中兴教祖玛哈图木·阿杂木去世后,长子与次子对立分裂教团,形成了黑山派与白山派。
问题来了,玛哈图木·阿杂木地位显赫,显然不可能只有两个儿子。其他子女怎么办?
历史告诉人们,教团只剩下两个儿子遗留的两派,再无其他。也就是说,其他子女要么改行,要么蹭这两个儿子的饭吃,寄人篱下的饭总是不好吃的。
纳赛尔丁的形况,就是这里的“其他子女“。在教团内,无论是威望还是资历,他都不如几个哥哥,所以教团的继承权基本与他无缘。如无意外,他不该行,就得吃哥哥们的剩饭度日。
老子英雄儿好汉。纳赛尔丁不甘心一辈子被兄长们压制得抬不起头,所以打听到欧斯卡司令有想要往奥里诺科派间谍拉拢部落的动向,他准备良久,下船当日即表忠心要手到擒来。
甚至当他游说成功瓦佬族(warao,奥里诺科河口部族)酋长带头皈依真主之时,匆匆还派了一位他信得过的穆里德(阿语“托钵僧“之意,苏菲派作教团学员解释),经熟悉环境的印第安人带路,南下亚马逊流域传教。
欧斯卡对他的工作,因此更加满意了。
葡萄牙自1386年《英葡温莎条约》以来,一直是英国干预南欧事务的战略桥头堡,对法国地中海-大西洋航线的威胁不亚于直布罗陀半岛。
而且,比起容易与法国达成妥协的西班牙,葡萄牙主要城市均沿海,仰仗英国海军的强大实力可以靠海抵抗。直接进攻葡萄牙本土,需要做好西班牙的工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唇亡齿寒假道灭虢的道理传到了西欧,西班牙始终不肯给法国军队穿越本土进攻葡萄牙的权利。
那么,有什么地方可以沉重地打击葡萄牙呢?
很显然,葡萄牙在海外最大的殖民地,巴西。
相对巴西,葡属印度只剩下果阿、第乌等沿海弹丸小城,葡属澳门严格说来是中葡共管(明清有审判权与许多管辖权限,葡萄牙事实驻军300人左右),葡属东印度剩下个东帝汶凭吊往昔的辉煌,葡属安哥拉与莫桑比克沦为单纯的奴隶输出地与中转交易市场。
葡属巴西的重要性,因而不言自明。沉重打击葡属巴西,等于釜底抽薪,沉重打击无力随意扩张的宗主国葡萄牙,也是沉重打击了英国在南欧扩张势力最大的帮凶。
欧斯卡简单与纳赛尔丁兴致勃勃带来的印第安酋长们搭话,看得出来,尽管只有三个月时间,纳赛尔丁还是用“圣战热情+传教洗脑+种族矛盾“的公式,发动了奥里诺科河沿岸从瓦佬族到巴尼佤族(Baniwa)的几乎所有委内瑞拉境内的部落民入伙。
准确点说,是纳赛尔丁先搞定了瓦佬族,位于河口面向大海的瓦佬族部落发展最快,通过合纵连横联合了对土生白人同样不满的其他部族,把自身运作成了部落盟主,顺便把有瓦佬族特色的伊斯兰教传播出去,统一思想凝聚共识。
有时候,养狼狗的主人也知道,狼狗野性太强难以驾驭;与之对应的,主人必须加粗加重拴在狼狗脖颈的铁索,不让狼狗变成不可控的狼。
万事万物,当用则用,当防则防,当喜则喜,当废则废,以万物为豸狗,用势而治。

虽然西方式的先进武器与组织形式将会碾压欧洲之外的武力反抗,好在欧斯卡不指望这些尚存皈依者狂热、暂时团结在对抗土生白人的大旗下、尚不能理解《古兰经》与《玫瑰经》(天主教圣书之一)差异何在的伊斯兰酋长们取得战争奇迹。
未来的委内瑞拉,即便法国人撤军,埋雷已毕,也有这些需要法国支持的部落作为新一轮大国搏杀的棋子,由不得西班牙或英国多费唇舌。
她需要的,是熟悉委内瑞拉山川地理的印第安人,尽量对目前占据沿海平原丘陵地带的土生白人势力——也就是玻利瓦尔集团——小股骚扰,制造麻烦,顺便持续搜集情报。
土生白人追求的独立,是脱离半岛白人的独立。在这个时候,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人民享有革命权“的《社会契约论》挂在嘴边奉为圭臬。
然而,他们不想改变种族金字塔的现实。印第安人,尽管被他们统治了数百年,人口随着传染病与混血人增加的双重打击迅速减少,依旧是他们眼中的洪水猛兽。
这样一边索要民主自由,一边压制民主自由的例子,在革命的法兰西不是正好上演过了吗?
斐扬派利用路易十六的政治幼稚,利用了群情激愤的社会形势,首先在既得利益集团的支持下运作成了君主立宪制的维护者,以宪法为盾牌,压制马拉等激进派,号称实现了“民主“。
正是这样的立宪派,毫不手软于1791年用铁与血镇压了马尔斯校场的群众游行
1791年6月,在保王党鼓动下,路易十六携全家出逃,至瓦雷纳时被当地人发现,逃跑失败被迫返回巴黎。
社会舆论要求审判路易十六出逃涉嫌的叛国罪,一些人在马尔斯校场集会抗议斐扬派包庇王族,因为斐扬派无意助长激进派推动的共和制呼声。
斐扬派两大首脑,即巴黎市长巴伊(注:之前写错人物,见谅)与国民自卫军司令拉法耶特调兵镇压游行群众,枪火大作子弹无情,造成大量死伤,,史称马尔斯校场血案。
这也是夏洛特父母双亡的直接原因,她与拉法耶特结下血海深仇的导火线。
一部分得到了足够的民主自由,自然,他们不希望与剩下的所有人分享手中的即得利益。
一块蛋糕一个人吃,可以吃整块蛋糕。一块蛋糕十个人分,只能吃到十分之一。蛋糕大小一定时期内总还是不变的。
玻利瓦尔与远在巴黎的罗伯斯庇尔一样,多少有一点理想主义,希望团结社会的方方面面。然而,他的旗帜下有雇佣混血人奴仆的白人店主,有使用黑奴干活的种植园主,人人平等的落实将意味着他们轻易失去手中经营已久的种族特权。
普天之下,有任何一个帝王在没有受到内外压力逼迫下,主动放弃绝对权力推行民主共和的吗?
因着这样的两面性表现地过于明显——“革命“的土生白人很多人趁机以救国为名加紧对其他种族的搜刮——面前这些皈依真主不久的酋长们,对加拉加斯摊派来的苛捐杂税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个个都想抄起什么家伙过去对着干。
他们以欢喜鼓舞的表情,见到了一个个天主教传教士经过纳赛尔丁与盟主瓦佬族酋长的审判,斩首示众,尸首扔进奥里诺科河任鳄鱼啃食。
如果顽固不化的教皇能选择用法语取代拉丁语,把罗马的梵蒂冈宫换成巴黎的卢森堡宫,像俄国与土耳其的东正教会那样对世俗统治者俯首帖耳如臂使指,那么,欧斯卡肯定是会对纳赛尔丁等人宣扬极端宗教与族群复仇情绪的残暴行径严厉谴责大加挞伐的。
可惜,对面的玻利瓦尔,比他们更可恨。
“你派去亚马逊的穆里德干得怎么样?我这里距离很远…“辞别了吵闹着要参观法军营地的酋长们,欧斯卡把纳赛尔丁拉到一旁,”我希望能看到葡萄牙人哭丧着脸的表情。
“嘿,我可告诉您说,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是去了三个人,等部落民穿越雨林传信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
亚马逊河沿岸,红火蚁肆意横行,食人鲳水中乐园,其他猛兽野兽等不计其数,何况言语不通,民风彪悍,欧斯卡因而震惊于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居然还有一个阿拉伯传教士活着在那里传播伊斯兰。
收复失地运动之后,葡萄牙在海外扩张之余,陆地上曾对摩洛哥发动过长期战争,如1578年的“三王之战”。况且,阿尔及利亚自海雷丁(苏莱曼大帝御赐给海贼王巴巴罗萨的封号,意即“回教信仰之善”)起海贼产业走向“正轨”,洗劫地中海各条航线的欧美商船成了风气。
纳赛尔丁自然对近邻的葡萄牙人毫无好感。

“不过这个,您得需要一点时间,没个三两年,那边怕是连亚马逊河多少部落都数不清。慢工出细活。真主喜爱坚忍,赞美幽玄。”
18世纪末的巴西的人口结构与委内瑞拉相似,白人与混血人集中居住在沿海地带,内陆的广大地区主要有印第安人居住。
指望他们消灭巴西的葡萄牙殖民者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是人少兵少,二是武器差,三是经济落后。西伯利亚汗国抵抗沙俄扩张的失败,证明这样的原始部落是无法消灭入侵者的。
好在葡萄牙人的扩张积极性远不如沙俄,欧斯卡对他们的期望,上不过在葡属巴西插“钉子“以备不时之需,中则建立对法友好的本地部落情报网,下则为法军出兵巴西夺取殖民领土争取口实。
“您说的对。‘你当坚忍,以为你真主必不使行善者徒劳无酬(《古兰经》11:115)’。先知穆罕默德,愿真主福安之,正是以这样的教义教导广大的穆斯林的。“
言外之意,正是我欧斯卡给你机会,给你们教团机遇,到西半球开拓“传教(传销)生意“发展”下线“。无论是真主还是穆罕默德,现在,”有经人“(回教对同为亚伯拉罕一神教的基督徒与犹太人的称呼)欧斯卡代表着他们。
所有的世俗统治者之所以倚重宗教,扶持教长世家,图的正是这种“替天行道“的思想权威的地位,让上神为自己的统治服务,让经典为自己的治国注解,让教士们为政权鞠躬尽瘁。
纳赛尔丁没读过启蒙哲学,伊斯兰的经堂教学(回教神学)限制了他的思维。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一个像阿帕克和卓一般伟大的宗教权贵,赶在天堂的处女(见第四页注释一)到来之前,先结结实实享受好现实的富贵荣华更为要紧。
冒险,只是风险投资,目的只是为了赌出更大的暴利。
纳赛尔丁是未来可能的阿帕克和卓。欧斯卡是呕心沥血扶持他的噶尔丹大汗。(见第四页注释二)
“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欧斯卡说不清,这究竟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你的妹妹阿迪莱表现尽管非常出众,但是,她与我一位信得过的手下关系很紧张。你应该懂的,我是个有经人,我的部下难免有有经人中的虔诚者…”
敏感的宗教问题,考验纳赛尔丁能不能端好饭碗的机会来了。
“这个请您放心,我会跟她好好说道说道的,”妹妹可是西班牙军团的“教团代表”,“不过,欧斯卡司令,您真的不能考虑一下,真主的子民需要专职的教士解决精神的安定吗?”
为指挥方便,阿迪莱名下指挥的步兵部队均由海地招安后皈依伊斯兰教的黑人组成。她的人上下全是穆斯林,再来个深入基层的教士,万一叛乱,她一个“有经人”拿什么权威弹压下去?
雅各宾派绝不会把这样的事情看作是“对政教分离原则的小小调整”。断头台会等着她。
再找不到更好替代措施的时候,她不想节外生枝。
果然,这些“做生意”的回子,个顶个,顺竿爬。
“我相信,作为一个优秀的伊玛目,纳赛尔丁先生,你的妹妹一定能把对法兰西国家的忠诚,贯彻在一条符合逊奈(回教圣行)的道路之上。”
真主是喜爱幽玄,喜爱坚忍,喜爱穆斯林忍耐的。所以,欧斯卡喜爱能做到这些的阿迪莱。
如果换个时空,阿迪莱未必不能当一个法蒂玛(先知穆罕默德的独生女,法蒂玛王朝先祖)。
欧斯卡送了一些由他的父亲亲手宰杀的野牛(回教禁止私宰,唯有教长念经能宰牲,非如此不算清真)牛肉干(储存方便),随便说了一些鼓励加油的话送走纳赛尔丁,她赶忙往船只停泊的港口去。
不管把握是否靠谱,身后是否“洪水滔天”,她不是造物主,凡事赌字当先,撞到哪儿算哪儿。
不为别的,她是一只疲于奔命的“牧羊犬“,除了妹妹,只因每只“羊”个性鲜明各行其是。

[chapter:第十七章注释两则(第四页)]
1.【72个处女】
关于回教天堂有“处女”的问题,《古兰经》第五十六章“大事“章对此是这么说的:
【(进天堂后)还有白晢的、美目的妻子】(22节),
【我使她们重新生长;我使她们常为处女;依恋丈夫,彼此同岁】(35-37节)。
可惜,这样男权主义的天堂,并不给虔诚女人为教牺牲之后,找得到常为处男的俊美男子来个春宵苦短(苦笑)。
另外,国内网络曾经盛传的“72个处女”,一般认为是逊尼派六大圣训集之《提尔密济圣训集》第21章所言“给天堂中的人们的最小奖赏,是一座有8万名奴隶和72位妻子的住所……”这条争议条文衍生而来的,并非《古兰经》原文如此。

2.【阿帕克和卓】
阿帕克和卓(1626年-1694年),一译阿巴和加,乌兹别克人,叶尔羌汗国(明代至清中期南疆政权)境内回教白山派首领。
因与控制朝政的黑山派发生矛盾,他被驱逐出境。随后,他经过河西走廊进入明朝境内,在西宁与临夏地区积极传教,再转进西藏觐见藏传佛教首脑五世达赖。
有达赖亲笔信的护持,他随后经青海甘肃进入蒙古高原,与藏传佛教国家准噶尔汗国首脑僧格台吉、其弟汗王噶尔丹先后结盟,引准噶尔兵入南疆消灭黑山派掌控的叶尔羌汗国。
作为回报,他得到了准噶尔汗国的特许,作为南疆的“儿皇帝“宗教统治者,搜刮财产,摧毁喀喇汗国以来的喀什噶尔天文台与科学书籍,大力推进白山派教权统治与个人迷信。
其后闻名史册的大小和卓、张格尔、布素鲁克和卓(阿古柏傀儡)等,均是阿帕克和卓的嫡系子孙,白山派宗教势力在南疆根深蒂固之势由此可见。
喀什的阿巴和加麻札即其死后的”圣墓“。其带领”异教徒“准噶尔人搜刮屠杀穆斯林的”带路党“行为至今在新疆穆斯林之中仍有争论。
不过从个人角度看,他的表现与关内欢迎清军讨伐农民“贼“的汉族大儒们异曲同工,证明了同样的利益动机下,“什么主义,都是生意“的逻辑人人通用,只要拿朝政做纯粹的生意,人人都可以当带路党。(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