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我的名字叫红（2） | 【原创小说】狐心开莲

时光荏苒，到了该做实验的时间，沐霖百无聊赖，最近山里确实没啥有意思的，难得人多也是因为兰贞姐孩子出生，大家围着孩子在哪儿嘘寒问暖，拿出各自的特产来祝福孩子。
要说珥洲算是个文化大杂烩，体现在给孩子的礼物上有汉国的百衲衣和虎头鞋，有倭国的千人针织，有三韩的河回面具（傩舞驱邪），有藏区的白石头（镇宅且驱邪），有阿拉伯的椰枣干（高糖顶饿），就差再从欧洲和印度整出啥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孩子襁褓塞进去送礼。
孩子送回人间山村那天，她特意找了借口没有跟过去。
因为这天也意味着，这个宝贝的小外甥，永远将和她成为陌路人。
人妖殊途，人族的活动总是不可避免侵扰到妖族的栖息地，既然孩子身为人族要回归人类，那么身为小长辈的她就必须要切割，这样孩子长大了也没有心理包袱，对她同样是轻省。
远远眺望孩子下山的队伍，她确实想了很多：孩子会怎么看她们这些妖族“亲戚”？是憎恨自己有这样一伙“来历低下”的血脉而羞耻？会不会怨恨下决定分别的母亲兰贞姐？……
如果仅仅是妖族内部婚配，男妖交配之后自顾自，女妖单独养育后代如熊和狐狸，根本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纠葛。
想来想去，沐霖还是放弃了无意义的折磨。比起为了形而上去纠葛字句差异，还是直截了当干了算更符合她的性格。
不能，不做，还说什么说？
她只记得自己送了一把袖珍小巧的马刀，尺寸之小大概只能用它来切割昆虫，却是她做了一个月的工艺，上面的鎏金花纹还是她最喜欢的狐狸们自由玩耍，却保护了花纹正中伸展腿脚的婴孩。
俱往矣。
“你要用这样的盒子？”
沐霖好奇地打量所谓的实验用具，所谓水池不过是个石锅，所谓水道不过是地上挖好再拿些石头木头挡板的，然后水闸更是只有从石锅砸开一个缺口，用切割后嵌套的石板当阀门。
“先说一下哈，我是第一次见。不过我觉得吧，‘南蛮’人应该不会用这些东西实验吧？哈哈。”
珥洲人接触欧洲时间不长，西班牙传教士的作死又中断了合法往来。即使如此，汉国和倭国传递的消息足以证明，这是一个长于机巧的地方。
至少沐霖知道“南蛮”人不会用这种粗陋的石锅吃饭，用石头打磨出工具来做活，有条件谁不想像汉国和“南蛮”一样把用具全换成铁器？
红却不骄不躁，认真把其他用具调试好，然后放了个几个小巧的水车，却没有到此为止，袖珍水车用木杠杆关节层层传导，边上又放了一些重复嵌套的石磨齿轮，齿轮带着用破碎牛皮缝制的皮带，带着一些装作货物的谷种传递，最后装到皮带尽头等待的，由甲壳虫背负的袖珍板车。
沐霖最开始还是轻视：就这？就这？就这！？
结果看着石锅中存储的水流出，水车纷纷转动，连带着齿轮和皮带跟着一起动，不仅齿轮下的谷种被压碎，皮带传导的谷种也被传送，板车上没一会儿就装好了。
少年过了好久，确定了这套粗陋的实验设备能稳定，才重新关好石板停止流水，对着认真思索的沐霖，突然炫耀地指着自己的杰作。
“沐霖姐，你能唱歌跳舞，那你能理解这些东西吗？”
就算不能全部理解，看这样的挑衅，沐霖还是压不住狐妖调皮的心性，于是她指着远处的群山，对着红示威：“如果我说，没有山林的妖族配合，不管你再怎么有办法，你又不是官吏；就算你家金碧辉煌，也不可能不要回头钱。”
红也是会心一笑，指了指沐霖的身后。
“我早就知道，沐霖姐，你是狐妖吧？当初在万城，本来吧我确实想学你怎么唱歌跳舞的。结果你非但不买弄才华，反而一副想赶紧走人的样子。要是人族歌手，这时候肯定会想着顺便卖点东西，拖时间反而能赚钱。”
不靠法术，只靠逻辑。
沐霖自知已经暴露，于是也不在隐瞒。
“就算是狐妖，你能拿我怎么样？珥洲国不是汉国，没有人能收服我们。不如说你想实现宏图大志，还是得靠我们帮忙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志向？”
沐霖也是指着这些实验用具，说道：“如果你想当官，去南方汉国，学儒教，考科举；如果你想当武士，去东方倭国，学日莲宗，混浪人；如果你想放牧，去西方蒙古，学游牧，从济农（济农为汉语“晋王”音变，原为蒙元王朝控制漠北兵权的藩王，北元以后即为蒙古二把手）。你却看这种在附近三国都没有前途的书，汉国鄙夷费力不当官的做工，倭国做工会被严格监管，蒙古只重视造兵器的工匠。如果不是有宏图大志，你为什么还留在珥洲，还做这样的工作呢？”
沐霖从方才的实验，看出其中的匠心：加工（碾碎），运输（传送带），装货（传送板车），水路（水流）……
如果把这些用在后世所谓的古代，岂不是战国时代秦国夯土堆墙，用兵士巡防并用两侧土墙掩护中心道路运输，“粮道”运兵运粮的升级加强版？
“不，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想造福一方。”
红眺望仿佛永无休止的山川，破碎的山谷固然能保护这个国家免于征服，却同样把通往外国的陆路变得难行。
一个继续落后的祖国，真的好吗？
“嗯~~~行吧，我还是无所谓的~~~”
沐霖不禁开始欣赏这位少年：皮肤黝黑的他带着阿拉伯人的肤色，年少却比同龄人更高的身材，大脚板明显撑开了鞋子，大眼睛炯炯有神，粗眉毛英气十足，五官端正，身上的肌肉看得出是练家子，比起短发英武的表象，方才做事干脆果断的气质更吸引了她。
根据红的说法，他祖先是也门的希木叶尔部落之人，原先也门农耕全靠马里卜大坝调水，大坝毁于天灾之后水土条件迅速恶化，原先的天府之国也门瞬间成了阿拉伯半岛最穷，祖先逃散各地，其中一支经过辗转来到珥洲定居，因此也就没赶上后来穆罕默德“龙兴”的伊斯兰教大征服，也就是父系阿拉伯却代代不是穆斯林的一个个例。
到了红这一代已经完全融入了珥洲，无论是某代祖辈起简化了的姓氏“河洛氏”，还是日常的生活习惯与思维行为方式，类比父系祖先南匈奴的北宋忠臣呼延灼（呼延氏祖先为南匈奴酋长，曾追随单于刘渊推翻西晋），父系祖先伊朗人的汉地安姓后人（北魏功臣安同原为伊朗呼罗珊的商人，风投拓跋珪的北魏开国项目）。
如果他真的有才华……未来狐族有朝一日，可以不用局促在山中闭关……
“还有，沐霖姐，我是真心的，如果可以……”
“不可以！别的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