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 小説 我们的朋友会在日出后出现

小黑猫特卡真的不很擅长睡觉,因此他在床上扭打翻滚,用腿把被子翻来覆去,尾巴像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鱼一样不断拍打床垫。他实在熬不过,就走下了床,来到书桌前,点亮玻璃灯罩里的发光石头。他坐下,随后取来一本晦涩的书本开始阅读。然而这些复杂的知识既没有让他兴奋起来,也并没有让他入眠,只能让他打几个哈欠。他只得丢下书本,在屋子里转着圈子。此时,他又感到屋中狭窄阴暗,就打开了窗户。他越过街道对面的屋顶,抬头看着洒满星尘的天。此时的夜里没有月亮,天空被星星的光给映得微微发蓝,好像宇宙中漂浮着无数的玻璃。这些蓝色的光散落在了街道上,让一切都像是磨砂的冰塑。特卡看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决定离开自己的屋子,走上了这个小城镇的街道。
小黑猫没有更换他的衣服,他穿着他那缀满大大小小的星形状的蓝色绒毛睡衣就走了出来。凌晨里的风在夜里空旷的街道上孤独了太久,因此当小小的毛茸茸的特卡穿着睡衣出现在道路上时,它就旋转飞奔过去。缺乏实体的寒风很快穿过了小黑猫的睡衣,一个劲地往他的怀抱里钻。这凌晨的风完全忘了自己是寒冷刺骨的,它的这般殷勤就让特卡的毛发自下而上不断颤抖。特卡急忙把双臂夹紧,不停地搓着爪子间的肉垫儿,揪着睡衣的领子,往里面哈气。然而寒风总是很轻易地就吹散他身上的温度,让他变得和自己一般寒冷。
“太冷了呀。我以为这件睡衣和身上的毛足够御寒了。看来今天出来真是不应该。我现在应该回去吗?”
特卡看向街道,四周的住宅与商店都关着门,没有任何一间房在亮着灯光,没有任何一家的烟囱在冒出烟。从天上散落下来的星光照在这些静态的建筑。一切就更像是已经冰封了的无人国度了。
“可这里不就是个没有居民的空荡荡的城镇么?这里的居民也就我一个。”特卡想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出门呢?我要找谁玩呀,找这冷风玩么?”
特卡说完后,寒风就像回应他一样,呼呼地在他耳边作响。特卡越发感到寒冷已经沁入自己的肉体,开始往心脏的位置进发了。
“真是的,我就算睡不着,无聊,也不至于跑到外面让冷风吹成冰棍吧?”
特卡这么想着,却并没有回过头,他还是在街道上走着。仿佛想要找回某样重要的事物。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在街上游荡。可不论他有着什么样的理由,他始终抵不过寒风的“热”情。他最后还是在前方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要么还是回去吧。”特卡叹了口气,在那里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对呀,回去吧。真是可惜?不过到底有什么可惜的?”
这个时候,特卡突然有了些暖意,似乎有什么挡住了从他身后吹来的寒风。特卡转过头,发现眼前是一只兔兽人。夜光的暗沉让特卡辨认不出对方的毛色和衣服色。但特卡知道这是只白色的兔子,并且穿着淡黄色的圆点睡衣。此时这只兔子正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睁着一双装着疑问的红色眼瞳。
“特卡,你怎么在这里?”
“特贝阿瑞?你怎么在这里?”
兔子和黑猫显然是认识对方,可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像遇见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着对方。他们一时间忘却了寒冷,使得夜里的冷风又继续地孤独起来。
过了一会儿,特卡抬起脑袋,看看天上的夜景,然后说话了:“特贝阿瑞?虽然我算是把你修好了,但是你这样在外面游荡,还是有些不安全。”
“啊?把我修好?”特贝阿瑞皱着眉头:“特卡,你的癔症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听了特贝阿瑞的话,特卡稍稍翻了翻眼皮:“我的学艺不精啊,修好后居然还失忆了。不过理论上,我只要予以提示,你很快就能取回记忆的。”
“特卡?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你这样子可很不对。”
“看来你还是很担心我的,那事情就好多了。听着,特贝阿瑞,我一个人来到这个阒无一人的城市修习魔法。不过因为太孤独了,我才自己制造了一个用魔力驱动的人偶。那就是你呀,特贝阿瑞。只可惜我的能力不是很好,魔人偶时常出问题,就比如现在这个情况,你失忆了。”
特卡正解说着,特贝阿瑞就将他的爪子按在特卡的额头上。特卡觉得有些被冒犯,可他又感觉到特贝阿瑞的肉垫很温暖,便没有阻止。特贝阿瑞收回爪子,又靠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随后说他:“看来没有严重到发烧的程度,那事情就好多了。特卡,你也听着吧。你确实是来修习魔法的。可是这里不是什么没人的镇子。这里很热闹很热闹。只不过现在是凌晨,凌晨谁都不会在街上乱跑的。我也不是什么魔力驱动的人偶。我只是你的朋友之一,你在这个城镇可是有不少朋友的。只是,你有一次因为用错了魔法,产生了副作用。致使你现在产生了臆想,觉得自己很孤独。”
听了特贝阿瑞的话,特卡压着眉毛,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接着说:“编故事的能力也没有丝毫下降呢。看来我的魔法也不是失败得那么彻底。”
“哎呀!”特贝阿瑞失望地用爪子捂住双眼。
“特贝阿瑞呀。”特卡走到前面,凑近了特贝阿瑞,用安慰的语气说:“谢谢你了。虽然你是魔法造出来的,但是你的心智很健全。虽然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但你还是觉得我这样孤苦伶仃的很可怜。所以你失忆后就把你自己想象的事情当真了。不过我可不怕孤单。你看,这样冷清的街道,我可不知道在其中走了多少天了。我不是一直都没事吗?”
“特卡,我和你说。这个城镇真的有很多人。你其实是有很多朋友的,只是大家都不会在凌晨出门。只要等到天亮,等到日出。我们的朋友都会在日出后出现的。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向你证明这个事情。我们还是有几个朋友在夜间活动的。跟我来吧!”
说完,特贝阿瑞踮着脚,往前跑了几步。特卡一开始没有跟上他,只是停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跟过去。但是不久,当特卡感觉到冷风席卷过来时,他才想到,特贝阿瑞附近总是在散发着热量,那是他体内的魔法能量在做功时产生的。此时此刻,特贝阿瑞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转过身体,他抬起手,在嘴巴旁摆出喇叭的形状喊道:“特卡,你过来吗?”于是特卡慢慢走了过来,毕竟他也得承认,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实在是太冷了。
特贝阿瑞在前面快步走着,一会儿指着这边,一会儿指着那边,有时莫名其妙地转个圈圈,有时突然喊叫起来,空无的街道上居然传出了回声。
“你既然觉得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干嘛还叫这么大声?”
“这里是商业街啦。大家都没住在这里。如果此时正好有人在工作,让他出来露露面,你就能知道城市里不是只有你一只兽啦。”
他们穿过了三条街,拐了两个弯子。进入一条摆满移动摊点的街市,然而这个街市里的摊点没有一个是开张着的。卖装饰品的,卖工艺品的,卖小玩具的,卖水果的,卖煎饼的,卖烤红薯的···所有的摊点的桌上要么就是一无所有,要么就是罩上盖子。摊点车子的轮子都上着布满铁锈的锁。从天上飘下来的蓝色微光,遮盖了每个招牌上的暖色,浇灭了从那些“特价”、“超值”等标题里传达出来的浮躁的激情。
特贝阿瑞停了下来,指着一处:“你看这里。”
特卡看了看所指之处,平静地说:“哦,是这里呀。”
这是个用三轮摩托载着的椭圆形小屋。看起来好像公园里的冰淇淋车。然而车窗的平台上摆着的是许多塑料盒,盒子里都是空的,只留下一些面粉。它和这里的一切一样,在阴暗的色调里躺着,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
看着空空荡荡的摊点,特贝阿瑞皱起眉头:“嗯?今天真不巧,大潘怎么没有来。”
而特卡也皱起眉头:“大潘,那是谁呀?”
“你应该也认识他才对。他是一只熊猫啊,在这里卖着馄饨呀。他的店铺总是最晚打烊的。我们来这里吃过很多次啦,虽然他的摊子很简陋,但是味道很好,给的量也很多。你不是很喜欢在他家的馄饨里放很多的醋吗?”
“我确实是喜欢吃酸的,喜欢在面汤里面加醋,这你倒是记得清楚。可是这个摊点处在这里可不是因为有个叫大潘的在这里卖馄饨,而是因为你。”
“我?”特贝阿瑞惊奇地指着自己。
“对呀。不知道是哪天,你说某个巷子里放着许多移动摊点,看起来太凄凉了。然后你试着搬了几个车子摆到大街上。当然,你的身体不是很强壮,搬不动,所以就来找我了。我们一起合作就让这条街变得不像原来那么空旷了。”
“嗯?”特贝阿瑞先是自言自语:“如果小巷里有很多这样的车,我真的会觉得它们很可怜。”可之后,他忽然强硬了态度,反驳道:“不对呀。虽然我的力气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但你的力气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呀。这些车轮上着锁的移动摊位,我们两怎么把它们抬过来呀?”
对于特贝阿瑞,特卡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对着三轮摩托一指,那个摊点就自己离地升高了半分米。
给特贝阿瑞展示过这样的能力后,特卡平淡地总结说:“虽说是很耗精力,但就是靠我一只兽。用魔法移动这些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特贝阿瑞看着特卡那惯常的镇定,就烦躁地直埋怨:“怎么这样啊。你搞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倒没关系,可你怎么忘了大潘呢?算啦,以他的脾气,他也会原谅你的。”
随后,有些性急的特贝阿瑞又放高音量说:“我们的朋友会在日出后出现的。不过我还知道,有另一个人是会在晚上出没的。特卡,你和我来一下。”
刚说完,特贝阿瑞就跑起来。把特卡和他气喘吁吁的“等等”的呼声甩在身后。他们又穿过了三个街区,穿过一条有些曲折的小巷子,通过一个地下步行道,便到了城市的另一处。这个地方与特卡家附近,那些矮小房屋排成的小街道又大不相同了。这块街区簇拥着一群又一群高得骇人的建筑,每栋大楼都被玻璃和合金覆盖着。使得此处的光照比刚才那些地方稍稍明亮了一些,也似乎锐利了许多。两只兽来到了这些参天的厦宇之间,不由得仰着脑袋。他们看见,越是高的地方,越是昏暗。建筑物把天空平直地切去大半,好像空间里出了什么错误一样。如果这里有些人迹那倒还好,可现在,这些无生气的建筑群,几乎就像另一个世界的陵墓一样。
“怎么到了这里?”特卡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冷得多,于是就抱怨着缩了缩身子。他看了看前方的特贝阿瑞。在这些冷峻的巨物下方,特卡像逛庙会一般大摇大摆地、兴致勃勃地走着。特卡想:“就算有魔法溢出带来的热量,特贝阿瑞也应当感到冷才对。可他看起来不怕冷,是因为他的衣服很保暖么?”特卡看着穿着厚厚棉睡衣的特贝阿瑞。这身睡衣和自己是差不多款式的,如果穿着它这么走来走去,肯定会显得非常笨拙。
“等一下。”特卡突然跑上去,叫住特贝阿瑞:“我说,我可知道这个城市是空的,所以夸张地说,就算我裸奔出来也没人管。可是你不是知道城市里有人吗?虽然实际上没有见到任何人,但你穿成这样跑出来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啊?”特贝阿瑞看看自己的身上厚重的睡衣,之后脸颊一热。虽然是有个别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公共场合,但对特贝阿瑞来说这样确实是有些难为情。可不知何时,他又挥着手,尽力做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别管啦,这会儿什么人也没有。就算有,我们只要装作是在梦游就行啦。”
“我觉得呀,你也隐约记得其实城市里没有任何人对吧。所以你才没有太注意穿着对吧?”特卡分析道。
“不是,不是。我是······”特贝阿瑞感觉自己确实解释不了自己的行为。但他也丝毫不想承认特卡所说的现实。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来吧。我给你看看那位朋友,你就能恢复过来啦。”
特卡没说什么。他继续跟着特贝阿瑞。他们走上了人行天桥的阶梯。在来到天桥上时,特贝阿瑞先停了下来。他望过去,发现天桥上什么人都没有,于是神色紧张起来:“怪了,斯奥莫去哪里了呢?”
特贝阿瑞急匆匆地往前跑过去,特卡也紧接着跟上去。等到天桥中央的时候,特贝阿瑞突然停了下来,特卡险些因没刹住脚步摔倒在地,他在掌握平衡后累得气喘。接着他发现特贝阿瑞看着某处,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
特贝阿瑞指着脚跟前的东西说:“特卡,你看看这个!”
特卡看了过去,点点头:“哦,是这个呀!”
在特贝阿瑞所指的,是天桥的一段缺失了的栏杆。在剩下的空心钢管里插着一朵相当微小的花朵。花的颜色在夜幕下分辨不清楚,似乎是偏粉色的。
“没想到今天晚上斯欧莫不在这里。好在他的花还放在这里。”
“斯奥莫?他是又是哪位?”
“啊?特卡,你怎么连斯奥莫都忘啦?你不是很喜欢他唱的歌么?我可是经常听你在忙着工作的时候哼唱他的歌的呀。”
“我偶尔也会在工作时哼个小曲儿。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斯奥莫呀!”
“好吧,那我来告诉你。希望你能想起来。这个斯奥莫是个鼠兽人,个子很矮,他是个街头歌手。”特贝阿瑞说着,就摆开手,做出像是在弹吉他的姿势,学得还挺像样。“他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这里弹奏歌曲。你似乎很喜欢听他的唱歌,每天你来这里采购东西的时候,都会给他些捧场费,然后在这里呆上二十多分钟。”
特卡听了,在原地考虑了一会儿,随之说:“如果谁的歌好听,我当然会停下来去听的。可是,我还是没听说过这个人。况且我也不常来这个地方,我缺了什么东西都会去另一个城市。”
“特卡,我还有重要的东西要向你展示一下。”特贝阿瑞说完便认真起来,把耳朵竖直,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特卡当时就知道特贝阿瑞是要做什么,立刻就把耳朵给堵起来。可是当特贝阿瑞从嘴里发射出那富有穿透性的跑调嗓音,特卡就发现堵耳朵是白费功夫。
“渺小的歌谣哦,飞过漫长的荒漠,传达着两三个世纪前,大海洋里的浪涛~~”
特卡扭曲着面部,最后忍耐不住,它拽住了特贝阿瑞的耳朵。于是,歌声就逐渐被特贝阿瑞的疼痛的叫声所替代。
“特卡,我正在兴头上呀。”
可是,特卡认真地看着特贝阿瑞,一言不发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特贝阿瑞冷静了下来。随后特卡稍微清了清嗓子,他把手放到口袋里,放松一下,随后开口:“渺小的歌谣哦,飞过漫长的荒漠,传达着几个世纪前,大海洋里的浪涛;逝去的旅人哪,带着细微的希望,去往几千光年外,银河系外的家乡~~”
特卡唱得很准,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又细密柔和,唱出来的曲调空灵而飘渺。他的歌声在清冷的风里传播,而空荡的街道则成了良好的音响,让歌声在其间余音袅袅。好像街上真的游荡着什么“逝去旅人”的灵魂一样。
特贝阿瑞听得有些出神,直至特卡唱完最后一个音节,特贝阿瑞才想起来拍手叫好:“这是什么神仙啊?你唱得也太好了吧。”
“谢谢。”
特卡刚向特贝阿瑞这位唯一的观众道谢完,这位观众便急忙抢着说:“你看,既然你已经把斯奥莫的歌唱出来了,那不就说明你也承认自己知道关于他的事情了吗?对不对?”
随后,特贝阿瑞就睁大那双水灵的红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特卡,这让特卡都有些不好意思反对他的说法了。不过他还是说:“抱歉让你失望了,这确实是一位旅行歌手的歌。但我不是在这里听到的,这是我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在学校所在的城市里听到的。说起来,那位歌手也是只老鼠,个头不高。这点倒和你说的很像。”
特贝阿瑞听了,消沉了一瞬,就立刻反驳道:“不对呀!这首歌我也会唱的!”
“是因为我平时会唱这首歌,你也就跟着会唱了。而且我以前也告诉过你关于那只旅行歌手老鼠的事情。或许,你错以为他就在这个城市吧?不过我并不知道那位歌手的姓名。总之······”
“哎呀,你真是气死我了。”特贝阿瑞打断特卡的话,随后暴躁着拽着耳朵揉搓个不停。接着他就气呼呼地转过头,把身体压在栏杆上。可不久,他就忽然转过脑袋:“等一下,我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
“就是这个!”特贝阿瑞指着插在钢管里的那朵小花,它和这个满是铁疙瘩的街道的风格很不搭。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这样一朵花吗?”
“你不会要说,这朵花是那个歌手的兴趣?”
“特卡,你不要抢我说话呀!”特贝阿瑞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情绪给压下去:“你说的对,那位歌手不希望自己进行演奏的地方太过单调,所以就在这里插了一朵花。现在你总该信了吧?这里可不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一朵花呀,谁没事会这样做呢?”
然而,特卡听了这话,却禁不住笑了一声,他说:“特贝阿瑞,做出这样事情的可是你呀。”
“啊?”特贝阿瑞惊讶的后退一步。而特卡则走上前去,在小花面前蹲下来,说:
“这朵花可是你几天前就放在这里的,你可还特地带我过来看的。怎么说呢,你刚被制造出来时,总是有些奇怪的行为,不过你把这朵花放在这里也算是让这个全是金属疙瘩的街道稍微有了点生气。”
“特卡!”特贝阿瑞又一次打断特卡的话:“斯奥莫只是今晚恰巧不在而已,你怎么就可以断定他不存在呀!我可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的朋友会在日出后出现的,到时候你可要挨个向他们道歉!不过现在我可得好好治一下你的臆想症!你和我来吧!”
特贝阿瑞头也不回地往天桥下走。特卡也只好跟上去,并且心想着:“特贝阿瑞的这些混乱的记忆,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特卡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附近的楼房。他发现在某幢楼的顶端有着一个大时钟,上面的分针和秒针都指向下面。现在是六点吗?不是,这个钟或许是因为城市里没有人,因此是停止运转的,它每时每刻都这样指着。
“特贝阿瑞,你看看那个钟。它不是不走了吗?这不也说明这个城市里没有别人吗?”
然而特贝阿瑞只是往那里撇了眼,随后就继续往前走:“那个钟只是坏了,忘了修了。这很正常啊?”
他们来到了街边的一个公交车站。特贝阿瑞坐了下来,特卡也并排坐着。这么静坐了一会儿,特卡说:“不会有车来的···”
“会有车来的。”特贝阿瑞没好气的回应。特卡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和它一直坐着。就这么等待了几分钟。
特贝阿瑞坐着坐着,不知何时,脑袋慢慢地垂了下去。随后他又猛然地惊醒,叫道:“会有车来的!”
特卡轻拍特贝阿瑞的肩膀说:“特贝阿瑞,我们回去睡觉吧。反正,你不是说朋友们一早上就会出来的吗?”
而特贝阿瑞则不断地摇头,他用爪垫拍打自己的脸。并说:“会来的,再等等,会来的。”
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但特贝阿瑞很快就斜倒在特卡的肩上,且轻微的呼噜声从他的嘴里呼出来。而特卡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要把他带回去么?要么,就这么等他睡到天亮吧?”
特卡仰着脑袋,发现因为两侧夹着高耸的大楼,此时往天上看去,就好像自己是躺在峡谷的底部。星河恰好在高楼的迎接下走过。此时特卡突然想起前不久自己哼的歌。什么大海银河呀,什么故乡歌谣啊。这些声调在他脑子里乱转,好像要告诉自己什么。他享受着这些声调在脑中盘旋,可他却没能把其中的任何东西和自己身边熟知的事物相连。
特卡不经意间耸了耸肩。却不小心把特贝阿瑞给唤醒了。特贝阿瑞慢慢地坐正起来,然后打个哈欠。特卡看见他的脸上的神色被起床气揉作一团,觉得有些愧疚。他说:“对不起,你继续睡吧。”
可是特贝阿瑞没有继续睡觉,也没有责备特卡。他只是艰难地站起身子。然后离开了座椅。从他的嘴里,糊里糊涂冒出这样的话:“走吧,我们走着去。虽然很远。”
特卡很想劝特贝阿瑞回去睡觉,不过他觉得自己多半是劝不动他的。于是便默默地跟着他走。这次的旅程相当遥远,他们走了七八个路口,转了三个弯,在一条平直空旷的大道上行走了近一个小时,穿过架在宽阔河流之上的大桥,进入另一个城区。四周行过各种各样的建筑、圆顶的、平顶的、带尖的、飞檐的、破烂的、精致的、高大的、矮小的。这个城镇空空荡荡,但其中一切都让特卡费解。谁知道这些楼房究竟是什么作用呢,是有什么故事呢?在特贝阿瑞混杂的记忆中,这众多的场所又有一席之地吗?看着顶着困倦行走着的特贝阿瑞,再看看一言不发地跟随他的自己。特卡觉得自己和特贝阿瑞都在梦游,只是自己做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梦,特贝阿瑞做着一个什么都有的梦。特卡就这么一直不远不近地想要跟上特贝阿瑞。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了一条巷陌的尽头。在一家不知是何作用的小店里,靠窗户的桌子上亮着一盏灯,它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并提醒着夜幕下的两位,这个世界仍旧还是有暖色调的光源存在的。
“看,这里。”特贝阿瑞小声地说,困倦使得他不能像刚才那样精神。
“哦,是这里。”而特卡也感到了疲乏,说话也有些无精打采了。
两兽走向了这家店,发现这家店的门没有关上。接着他们就在那个唯一亮着灯的地方坐了下来。特贝阿瑞按了桌上的铃,接着他疲倦地倚在身后的椅子上。并且搂着自己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说:“他很快就会来的。”
“他,是谁?”特卡问道。这时特卡发现特贝阿瑞正缩着身子,好像正觉得冷。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体内的魔力不足了么?不过这里真的非常冷,特卡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冰冻起来一样。不对,这种冷似乎不是从外而来,而是由内而外的。特卡来到特贝阿瑞身边,和他依偎在一起。他发现,特贝阿瑞的身子果然已不像刚才那样散发着热。
“尔迪。他的店是24小时开门的。他一会儿就回来,会带着热腾腾的咖啡······”特贝阿瑞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
“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过来。”
特贝阿瑞又说了什么,特卡没有听清。看来这只兔子已经困得不行了。
“特贝阿瑞,我们就要睡在这里么?”
“我们的朋友会在日出后出现的。”
特卡听见了一句清晰但答非所问的回话。之后,特贝阿瑞又再一次睡着了。特卡轻轻地晃动他两下,可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特卡也打了个哈欠。他发觉,困意吞噬了特贝阿瑞后,现在就要对自己下手了。此时他望向窗外,发现天上的星星渐渐地不再明显,而整个天空开始发亮,四周的建筑物上的深蓝色也越来越浅。
要天亮了,真的要到了日出的时候了。特贝阿瑞所说的那个朋友们将要出现的时刻就要来了。特卡很想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浓重的睡意似乎打算在世间一片光明前将他拖入黑暗。在这个时候,特卡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想,如果特贝阿瑞说的是真的,那会怎么样呢?自己所感知的这个孤寂的城市确实只是臆想么?如果特贝阿瑞说的是假的,那又会怎么样呢?他要怎么接受他的记忆与现实的偏差呢?可是,今晚发生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城市是空的,自己却没觉得奇怪呢?为什么自己要非要跟着特贝阿瑞走到这么远的地方呢?
等到日出之后吧,日出之后或许一切都有答案。届时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是谁在最后失落,至少我们自己还是实实在在的。想到这些,特卡搂住了特贝阿瑞,他们的毛发和毛绒睡衣摩擦着发出细细的声响。接着两只小兽互相支着身子,在店里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辉煌的太阳升上了天空,无数道光芒照射下来,将包裹在整个城市之上的阴暗全数蒸发。随后,城市中的居民们出现了,开始时是一个两个寥若晨星,接着就成群结队像迁徙的候鸟,再之后就像入春后解了冻的河水一样,行人与交通工具都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奔流不息起来。
那只叫大潘的熊猫,他因为腿伤而休息了一天,今天他重新出来营业;那只叫斯奥莫的老鼠,刚刚修好了自己的吉他,他为天桥栏杆里的花加了水后,继续开始卖唱;公交车公司发布了市里唯一的晚间公交今夜恢复运转的消息;工人门来到大楼顶上维修时钟。而鹿兽人,咖啡店的老板尔迪也从自己的住宅里醒来。他私自放了一天的假期,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相当快活。可忽然间他就想起自己昨晚似乎忘记关上咖啡店的门。于是急匆匆地跑出来。他奔进店里,急匆匆地在柜台前清点东西。发现什么都没少,就放心地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说:“我其实也没必要担心呀。这个城市的夜里根本没有人会出来的。”
这时,正巧有顾客光临咖啡店。一只绿色毛发的兔子夹着两三本书走了进来。他是一位年轻的作家,来到这个店里是因为这里的环境适合他发挥创作。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个桌上的台灯开着。”
“对不起,可能是我昨天晚上忘了关了。”鹿兽人店主走过来将台灯关掉,之后问兔子:“要来点儿什么。”
“我和以往一样就可以了。嗯?这是什么?”兔兽人似乎在椅子上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他看过去,发现了椅子上摆着两个布玩偶,一只是黑猫,穿着蓝色的星星睡衣,另一只是只兔子,穿着黄色的圆点睡衣。
“这两只,看起来挺可爱的呀。店主,这是你的东西么?”作家兔兽人将两个布偶摆到桌面上。鹿店主凑近了看了看,说:“不是我的东西,但我见过。这是我朋友的。”
“朋友的?”
“对呀。”这时候,鹿店主长叹一口气:“这是我一个已经去世的朋友的东西。他是搞魔法研究的。不过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两个玩偶应该放在他家里才对。”
绿色的兔兽人思考了一下:“搞魔法研究。对了,是不是那种给玩偶赋予魔力,使其拥有一般的兽的模样和心智的那种技术。”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听说被赋予魔力的玩偶有时也会自动拥有意识和行动力,甚至还会有施术者的小部分的记忆和魔法能力。我估计,这两个家伙就是那个魔法师生前灌注魔力,之后复活走到这里来的呢。”
“是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这里离着我那个朋友的家有几乎十多公里远呢,他们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店主笑着说。
“是啊,为什么呢?”绿兔子看着那两个玩偶,接着就开始用他的脑袋编造起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