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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的学徒

文 / 清水写手Creed丶杰

那一刻,山峦变得滚烫。谷地开始破裂,并在巨响当中涌出滋咔爆炸的岩浆,冲击原本流淌在山谷的冰冷溪水,一刹那,地表便升腾万载白雾。像是巨龙从山里苏醒。好在这里是无人之境,没有村庄也没有部落。地狱般的高温攀爬向上,想必没有多少个人能活着看完这般景象。

这炼狱里,滚烫和冰冷的旋涡之间,有一具强壮的身体接受着自然的侵蚀。

哗啦——岩浆洗濯他的躯壳,寒泉击打他的灵魂。

雄兽人在一刹那,发出着震颤林间生灵的嘶吼。

“呼……”

这地动山摇的声音并非来自洪荒巨兽,而是一个龙兽人。他佝偻着背,孤身站在元素的旋涡中,粗糙的深黄色皮肤接受着滚烫的洗礼,胸腔内竟然也有热流激荡。然而,他的表情却泰然自若,就像是习惯自己的身体遭受这样的折磨,习惯了自己的身体的异变——他的身体早早便异化了。后背长满了“物质”。烫手的“物质”是坚实的晶锥,在龙兽人的脊骨从里到外生长,异变的范围还在慢慢扩大。

炼金造物像是取代了他的肌肉组织,小臂处长满密密麻麻的棱角。某个瞬间,元素的旋涡将他身体覆盖。右臂变得“沉甸甸”,爪子变得硕大而且锋利。

“嘶——呼——”这龙兽人站直了身体,他在这个期间呼吸了几口空气。右手掌已经不成样子了,像是一块张狂又狰狞的琥珀色岩石。但他本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愕和恐慌。他明白,炼金理论和实际之间出现偏差是正常的:好消息是目前自己身体上的炼金结晶仍旧是可控的,坏消息是还需要更多的方法来掌握这部分存在不稳定因素的能量,不然自己今后的日子会一直被刺穿肌肉的痛苦所支配,稍有不慎就会产生能量爆发而失控。

炼金术便是这样的一门大学科。它散发着吸引人的光芒,却同时蕴含着危险。

今天先到这里。

他身体重新站直,龙兽人骨骼像是层层收缩一样,脊椎慢慢恢复原本的线条。一呼一吸,调配右臂上混乱的能量,身体周遭的元素也在消退。他坚固的胸脯肌肉带动着上面薄薄的脂肪进行缓慢起伏运动,呼吸自然、有律。

克里弗,龙兽人。天生便有着可怕的长遍全身的炼金造物,克里弗承受着巨大的身体压力。然而,他不仅是一位强壮善战的兽人,还是一位严谨的炼金学者。他擅长观察、实验,以及控制。克里弗偶尔需要释放体内的物质能量,并且加以考察。就像今天这样。

挥动龙爪,念着咒语,全身的“物质”便开始发出耀眼的光,然后缓缓熄灭、消散。山谷也慢慢回归宁静。

炼金造物收缩回克里弗的脊背里,这个过程自然是痛苦的。龙兽人的骨骼在把属于自身的那份元素给收取回来,再将多余吸纳的元素能量化解掉,注入脚底的土地。炼金术讲究着严格的规律,例如“尘归尘土归土”,元素也应该放回原本应有的循环当中。

“物质”能够轻松被能力化解。只可惜自己的这件黑背心……被晶簇扎破了好几个大洞,已经不能穿了。今天的测试当中的土元素的浓度太高了,身上生长的物质贯穿了衣服。

“算了,脱掉吧。”

克里弗用爪子拎起衣角,缓缓将衣服翻上来。龙兽人那粗犷的指节,有些费劲地探寻,才抓住有些粘滑的衣角,再把这块破布料勾住后轻轻往上划。衣服总算被脱了下来。原来他的身体早已大汗淋漓。这场考察耗费了他大把大把的精力,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虚弱疲惫。而身上的龙鳞,此刻也闪耀着初芽嫩绿般油滑的光。

他披上来时穿的旅行夹克。现在他这打扮,没有了里面的内衬,就显得魁梧多了。腰部很窄,但人鱼线锋利十足,雕刻般的腹部肌肉形状整齐。而且,胸大肌将这层外衣皮革撑得很鼓很高。

他近来都是沉迷于炼金术研究而没有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现在实验结束心情放松后碰巧瞄了一眼,看起来……

咳。算了,自己再稍微记录一下这次测试的结果,收拾场地。别的事情无需耗费心神!反正,自己这幅狼狈模样,除了自己那个学生外,应该也没什么人见到。

“唉……”每每想到自己唯一的那个学生,一向沉稳寡言的克里弗都会连连叹气。想着,那混小子什么时候可以正经一些呢?

设想一下。如果那家伙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肯定又会构思什么可怕的炼金构想了吧!这混蛋之前的那些可怕的“创意”,比如说那针对陌生雄兽人的身体的虐待设备、或是给罪恶势力灵魂致命一击的陷阱——

克里弗有些冷汗直流,脊背发凉。也许是那样……那样……或是……

冷静点克里弗,不能被那个蠢货的思维带偏着走了——

事实是,克里弗拥有一个工坊。他会在这里面做炼金术方面的研究,只有做大型测试才会像今天一样出趟远门,其余大多数时间几乎都在工坊里面。

此时此刻。

工坊的二楼,他那徒弟,烦君,同为龙兽人,现在正位于阳台给一些喜光的药用植物浇水。老师克里弗十分珍爱这些炼药素材,所以自己在这里照顾它们。

烦君的皮肤洁白。现在正当晌午,龙鳞一片片地反射白皙的光。此时他揣起盆栽,瘦俏的身板会努力地绷紧肌肉并且支撑住——他为了保持平衡,自己的龙尾巴通常会被他绑在腰上,这么做可以避免自己不小心弄倒小型盆栽,不然的话,克里弗老师一定会火冒三丈的——所以烦君现在亦步亦趋,险些摔倒。其实,被老师责难也没什么事,他有无数种从克里弗眼皮底下溜走的方法……

直到烦君从栏杆外眺望。老师克里弗从远处的山丘一步一步走来。

今天穿过山谷的风很大,可是这位成熟的雄性脸庞宛如像山峦一样平稳,唯一有动静的仅是那件一阵一阵飞舞的单薄的外套。克里弗的脸颊有些疲惫,完成了对自己身体的测试后,步子可比离开工坊时沉重多了。慢着,老师穿出去的那件背心呢?怎么消失了?

外套兜不住他的厚实胸膛。狂风席卷老师的外套。粗粝般的皮革材料猛烈地来回拍击老师上半身肌肉。那拍打的声音格外浑厚有力,远隔几里都能听到声音了。那风真是不懂风情,灌入克里弗老师的袖口和腋窝,疯狂地穿绕过他的躯体。克里弗自己反而对此无动于衷。

“……哇,不得了。”烦君感觉有什么炽热的感觉涌现在自己的鼻腔里,老师这打扮,好潮啊。自己不能再在阳台上傻傻地呆着了,这段时间必须要提前准备好给老师穿上的内衬,必须要保住伟大炼金术师克里弗的美好形象。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做准备吧:接下来烦君开始在几种农村碎花风格和大裤衩白背心的内衬当中摇摆不定。

克里弗推开工坊的门。熟悉的味道让他微微放松了一些,果然还是在自己工坊最让人舒服了。但是,看到走廊上挂着一件为他准备的那件农民伯伯在三十摄氏度的大热天下开拖拉机收苞米才会穿上的短袖衣时,克里弗的脸又阴沉了下去。

自己那位学徒迎面走来,亲切地对克里弗说:“老师回来了啊?换上衣服吧。”

“……”

克里弗见烦君的表情还挺“腼腆”的:他不敢多看自己几眼。

老样子。烦君问:“测试还顺利吗?”

克里弗原地思忖了一下。沉默不语的他脱下脏兮兮的外套,递给自己的学徒,意在让他拿去清洗,并且,交给他一个写了十多页的手写实验报告。他龙兽人硬邦邦的手指头,指了指笔记的封皮,仿佛在说:“测试笔记全都在里面。”

克里弗回家后偶尔像这样自然而然地赤膊,并且有意无意的扭动腰身。像极了一只猛兽在放松筋骨,释放自己积压的慵懒。克里弗抡动右臂,被炼金物质侵蚀的痛感仿佛重现了那样,肱二头肌刹那紧张收缩了一阵子。

“我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对自己躯体的研究。”克里弗面对自己的学生时,都会表现出一种严肃,“具体的我会生成记录,到时候你必须认真看看,在这里你也可以学到不少知识,记住要好好钻研。……另外,你老盯着我的胸脯做什么?”

“咳咳,老师……你背心的消失,也是测验结果的一部分吗?”

“?”克里弗啧着嘴角,又嘶了一声,“你该不会是忘了?使用炼金术都会伴随着风险。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巨大的能量爆发。所以这都是正常的。我那件衣服烂了就丢了,但我人还是安全回来了,这就足够了。”克里弗的初衷是想让学徒在自己学识和精神的强大下对自己多一点尊敬。

可是,从结果上来看,克里弗好像没能达到这个目的。“既然如此,老师,为了避免事情再度发生,我会帮老师你特别定制一件不再需要担心爆裂的衣服。首先,我需要稍微测量一下老师你的肩宽和胸……”

“慢着。”也多亏克里弗头脑反应迅速,没有给这学徒胡来的机会,“不用你担心,衣服这事我会自己处理。”

没能得逞,烦君耸了耸肩膀嫌弃地走远了。

克里弗深感自己回到工坊的这短短35秒钟的时间居然比归来路途的五、六个小时还要疲惫。他现在必须得回房睡觉,远离这个混蛋徒弟。在这时,克里弗还叮嘱了一句。“记得把我的外套挂起来晾!”

“知道了!”

“不许悄悄藏起来闻味道!!”

“知道啦!……嘁,谁会闻你衣服的臭味啊?!”

克里弗终于可以关上房门,享受真正意义上的独处休息时间。他现在就直接趴在床上,舒展四肢放松关节。龙尾巴也像是进入休眠状态一样慵懒地摆动。垫好枕头,让颈椎舒适一些。很好,很好,休息吧,别的事情等醒了再说。

刚闭上眼睛——

楼下,烦君把克里弗的皮大衣外套用木棍架好起来,他的动作优雅又精致,对着老师的这件衣服上面喷洒净味用品——玫瑰熏香、薰衣草熏香、何首乌精油喷雾、花露水喷雾剂、缩宫素鼻喷雾剂、口腔溃疡喷雾、跌打损伤喷雾、灭生性除草剂、二甲基氨基甲酸酯喷雾、84消毒液、辣椒水防狼喷雾。

克里弗怒而摔枕头:“你闹够了没有!!!”

枕头撞门后砰地爆出内部的羽毛,这可怜的枕头套竟和今天那件烂掉的背心破得七分像。

过了几天。

克里弗揉着惺忪眼眶,抬着沉沉的步子缓慢下楼梯。他想看看自己这个不老实的学徒又在闹些什么名堂。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某次长睡醒来时,看到这学徒好像在厨房和浴室忙活什么,他腰间还别着一个崭新的“炼金手套”。起初克里弗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新鲜的炼金课作品。直到克里弗来到厨房和浴室,他就知道了一切。开门的一瞬间,他被吓到后退三步。

原本挂着毛巾和漱口杯的挂钩工具,全部替换成又粗又大的雄兽人乳粒!它们成双成对的,种类各异,有些带毛有些光滑,有些带着黑得味道浓重,有些是粉得剔透。它们的公共特点就是“大”。

“我去……”克里弗这位老练的炼金学者仅仅在三秒钟内便知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一些乳粒还很眼熟,都能猜出来这些是出自于谁身上了。有些小肉粒还在惧怕地发抖,正面迎接着克里弗的怒火。“……喂!烦君!你给我滚过来!”克里弗扭头朝着学徒咆哮着。

他马上命令烦君用自己那新发明“炼金手套”——也就是可以把雄兽人们的胸脯上的乳粒“摘”下来的神奇炼金道具——必须快速地把墙壁上的乳粒取下来,重新放回人家的胸口上!并且向受害的雄兽人们诚恳道歉!

……

回忆结束。好在那次事情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人家的“东西”也都换回去了。唉,真是吓人啊。不知道这次工坊里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刚打开炼金室的门,一阵汹涌而来的烟雾冲到克里弗脸上,这像极了几百只绿得发亮的臭屁虫在自己炼金室里同时放屁,才会出现的大规模空气污染现象。这吓得克里弗连连后退。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要把我的工坊给炸了吗?!

结果,在缭绕的烟雾正中央,他看到白龙兽人烦君戴上了放毒的面罩,左手翻着书,右手则专心致志地尝试炼制炼金阵里的“物质”。

炼金术?烦君这家伙居然在自学炼金术。最近这家伙变勤奋了?不对劲,当下这烟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烦君的自学之路上存在些许障碍。他现在的眼神十分焦虑,因为被复杂的知识困扰着了。目前来说施展炼金术的过程并不令人满意。烦君手臂正在颤抖,生怕错了一步就前功尽弃了。烦君在用木炭勾出足够圆满的阵法,往里添加炼金素材,只不过,他缺乏经验和信心,施术过于畏首畏尾。克里弗教过他千百遍了,这种心态只会让自己的炼金术得不到任何提升,也像现在这样滋生出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

在烦君添加下一把更加棘手的材料时,克里弗这时已经按捺不住了,立刻快速走过去。

“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克里弗宽大的手掌直接握住了烦君的两条小臂,驱使它们按在法阵上。

烦君惊了一下,错愕的同时也在被迫跟着克里弗的姿势指引,顺应阵法能量的游走。“唔……”

“你必须要更沉着,注意素材剂量的拿取分寸,你看,法阵左边缘很脆弱!没发现吗?”克里弗呵斥的同时,手向上按压,握住烦君的手掌,利用他手里的木炭笔把这一小部分的魔阵给补得严实了。

“看、看到了。”烦君也看到老师克里弗冷汗从他鬓角疯狂冒出来。克里弗的眼神恶狠狠的,像是盯着邪恶的怪物。其实,克里弗的眼神如此焦灼,全都赖这位诸事惊人的学徒,因为烦君现在做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炸掉这个工坊。

克里弗吼道:“好好看着这里。然后,往里面增添炼金素材!”

烦君照做着。因为他在深刻的感受着背后老师的紧张。

克里弗紧张的时候,胸口会大幅大幅的呼吸。硕大的胸脯就这样挨着面前自己的学生,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心跳声得比以往更加洪亮。

烦君:“嘶——”烦君觉得自己在享受一个无比柔软的沙发,它温暖、舒适,让人想放下一切焦虑。而这个无比让人舒适的沙发靠背,正是老师的身体。

克里弗此时大声吼叫道:“专心!”

这时烦君才把注意力给挪回来,双手按在法阵两端,像是呵护青苗一样看着里面的物质。他开始根据克里弗教他的那些知识,把整个炼金术施展完毕。现在魔阵开始闭合完美运转,和自己最佳预期的那样,放在阵中央的物质开始解构并且重塑。

炼成阵中央,土元素开始像是麦子一样拔节。

克里弗:“(松了口粗气)看,这样,你画的法阵就开始运作了。让我看看,你要炼制的东西是什么。”

土元素生成了一个人体,龙一样的脑袋拖动着地面粘稠的液态螺旋上升。

克里弗:“……?”

元素慢慢成形,直到有18到20公分高时,炼金作品的“龙”脑袋下生成了人体,肌肉组织像是蓬勃运输能量的叶脉一样,缓缓撑起雄伟的骨架来。颜色和克里弗身上的颜色一致,是黄绿色的。

克里弗:“…………??”

土元素组成的兽人肢体模型变得更加硕大,细致地镌刻了宛如真人皮质的褶皱,以及身上标志性的晶簇,再到后来,土元素兽人躯体基本成型。龙体肌肉精壮,肩宽腰窄,对称点缀着小巧的晶簇,细致得惊为天人。就连是两腿之间的硕大器官,都被刻画得有模有样。

克里弗:“………………???”

这件炼金作物对克里弗老师的细节程度拿捏得几乎为满分,炼金作品“小龙兽人克里弗”的脸侧和腹侧的炼金结晶最终是被彻底还原了出来,特别是胯间那引以为豪的独特器官,简直可以对其用“喷薄欲出”的词来夸耀,每一根青筋都在绷出明晰的线条,皮质柔软得无法包住这根玩意。粘土人克里弗还在炫耀自己的身材,两条胳膊绷紧,抬起来,肱二头肌上还有闪闪发光的汗水疯狂闪动,美得就像是古艺术雕塑一般健美。

这是什么玩意?!

克里弗的精神有点崩溃。原来他刚才那么尽心尽力,竟然是辅助学生完成了个一丝不挂状态的“自己”的模型。而且,这个房间很快就烟消云散,像是幕布徐徐展开,炼成阵中央的这个不穿衣服的“粘土克里弗”便闪亮登场。

这个版本的克里弗的表情那么自信、阳光、硬朗。学徒烦君施术的时候,注入了自己独特的理解,才完成的这个极具个人风格的作品。

正当克里弗头也不回地离开直至房门,身后的学徒突然深情地叫住了他。“克里弗老师!”

克里弗忍怒、无奈,且强装镇静地回头。看啊,这位聪明伶俐的爱徒正在端着这个美妙的艺术品在给自己炫耀作业成果。“叫住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会夸你吗?先不说你做的这个裸体艺术对我内心的冲击,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工坊都快炸没了!”

“那个……老师……我……”烦君捂着嘴轻咳一下,脸庞已经绯红。

克里弗很少见到烦君这个样子。以往对方不正经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他又要作什么妖。但是今天他难得地一本正经自学炼金,此刻腼腆害羞的样子还……有些古怪。他还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克里弗只能耐住性子听下去。双臂在自己胸前交叠,他说:“快吧,有什么事就快说,我赶时间出门去喘口气冷静一下。真的。……你真是神秘兮兮的。”克里弗简短发着牢骚。

烦君屏住一口气,将自己的内心话大胆地说了出来。这句话,对克里弗的震惊程度远比刚才二人合作做出小规格裸体粘土克里弗的来得猛烈——

“其实、其实我一直喜欢你!!老师!!可以和我交往吗!!?”

烦君的话语歇斯底里的。这个年轻的白龙兽人必须得攥着拳头,双眼不去与老师对视,才能把话说完整。

“……?”

现在克里弗愣怔住了。

这位资深的炼金术大师,眉头锁着,气息乱作一团,交叠的双臂也像是触电了一样快速松开。

克里弗的面颊上居然出现了非常古怪的烫红。烦君刚才在说什么?……等会,自己是老师,对方是学生,所有的胡闹和玩笑都不能超越这个界限。必须要在此刻给这个胡思乱想的学生泼一记冷水——

“臭小子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老师我、可是雄性啊。”克里弗现在脑子不太灵光,鼻腔里像是有挥之不去的臭屁虫臭屁在萦绕,思维混乱。

烦君抬起头来:“我希望老师你能明白我的心意!看,我甚至还给你做了礼物!”

【这里的“礼物”指的是烦君端着的,这亲切地暴露自己器官的等比例赤裸粘土版老师克里弗,下同。】

“这礼物还是用您教授给我的知识,我用心做出来的!”

“我不承认我教了你这么古怪的东西!”克里弗气急败坏地咆哮。

“这可确实是你教授的知识!”

“你这臭小子!”

克里弗猛戳比自己矮两、三个头的傻学徒的脑壳,这条傻白龙必须要好好听自己接下来的说教——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给你的测评打上高分,那你就错了!休想在我的教学上蒙混过关!上周的研究报告你还没钻研透呢!!别瞎做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烦君被戳得一愣一愣的。

老师拉开门,走了出去。他还说道:“别烦我,现在我要出去透透气。房子都被你搞得乌烟瘴气的了!晚饭你自己解决,别等我了。”

然后,大门一摔。

终于来到了屋外。克里弗这才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闭着眼睛,晃了脖子好一阵子。“真是的,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学徒啊!烦躁!”

他不能再回头了。

“……”

外面的空气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现在,克里弗面对着一个问题,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面对自己的学徒。

没错的话,刚才自己的学徒对自己……

表白了。

这个从来没正经过的学生,现在做了一件更加不正经的事情。成心和我胡闹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啊!

“……唔。”克里弗现在感觉自己也变得奇怪了起来。热汗浃背,脸红气喘,自己作为一个单身汉活那么久,居然被表白了。被……自己的学生表白了。

现在,该怎么办?

要离开工坊,找个好地方整理一下情绪。嘁,一向没怎么离开过工坊的克里弗,现在连“去哪里?”都是一个大难题。

他原地考虑了很久很久。

酒吧。

克里弗穿过这些喝得烂醉的人群,避开地面上那些湿滑的男性酒鬼的呕吐物,来到吧台前。他坐上高脚木椅。一向沉着的炼金术学教授克里弗,现在俨然像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老男人。垫在桌上的双臂撑着看似颓废的上半身,脑袋低着。

“嘿,伙计。”

克里弗没有理会这个声音。

“……嗯?和老婆吵架了,于是你溜出门了对吗?”

克里弗抬眼用一副疑惑和鄙夷的眼神望过去。是谁在这里瞎说?

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是头红龙,现在干着酒保的活,满面笑意,神情自信。每个曾在他这喝过酒的人,他都熟悉。

克里弗轻轻“啧”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厌恶,但是没有说话。

红龙老板:“啊、哈。我刚才开玩笑,别当真。伙计,你蛮面生的,怎么称呼?”

“……”

“看来您不喜欢沟通。不过不要紧,我也不怎么忙,仅仅是忙完了手头的活,看着这群酒疯子吵吵闹闹,没事做。这不,看到新朋友来到这里,而且还和我同是龙兽人,我还蛮高兴的。要不赏个脸,我作为老板,喝你一杯?”

“……”

红龙老板转身从柜子拿出一瓶冰的青麦酒,倒在一小杯里,并且挤上木莓,加上一些冰块以及少许伏特加、柠檬糖浆。再稍微捯饬了一下,很快,为克里弗递上去了。

克里弗手指有些犹豫,缓慢地敲打桌面,慢慢接近了冰凉的杯壁,揣起来,喝下去。“嘶——”刚入口时有些难喝,但是酸味盖过了一切。

“怎么样,这是我这里的新品。”红龙老板很有满足感地双手抱着垫在吧台上,看着自己的顾客享受瞬间的轻松,“他们都说喝了之后,就找回恋爱的酸楚感觉。你有这个感觉吗?”

克里弗咽喉咕噜咕噜着,龙的牙间龇着咽下这口酸意。

“‘恋爱的酸楚’?”克里弗只能想到今天被唐突表白!除此以外,他哪经历过正常的“恋爱”这种事,“咕。嘁。呼……”克里弗的咽喉显露出些许的不屑和苦闷,发出颤音。

“怎么了,伙计?你不是真的失恋受伤而来到我的酒吧里治愈的吧?嗨,老兄?”

“不,正好相反。”

“噢噢,是被告白了。”

“……”

面前这头有够讨厌的红龙,他的兴趣和他面颊上向前伸的两只锐利的角一样,对别人的花边新闻表现出足够烦人的主动。

“而且,我猜猜,你被告白这件事,是你始料未及,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关系,是吗?”

“啧。”

一杯酒下去,克里弗眨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红龙开始捻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客人你不常来酒吧,而且你身上有浓厚的学术气息,你一定是一位很厉害的学者。确实啊,在我的阅历里,恋爱这件事,对于您这样的学者来说,确实难处理了一些……”

克里弗说:“希望您能把我这双强硬得足够一拳把你打到失去身为龙的自尊的拳头加入你的推理当中。”

红龙老板:“冷静,伙计,我在尝试帮助你解决你的麻烦。放下你的拳头!我不是什么怪人。噢,噢噢,我看到了,你两腮和脖子上有结晶。腮帮子长那玩意,啧啧,看着真疼啊。哦,你的龙尾巴上也有。想必,您一直在研究炼金术。”

克里弗说:“你想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身上的话,那随你。”克里弗又揣起酒杯,喝了起来。这酒是很难喝,但喝酒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干要强。

“你不必那么痛苦,老兄,即便身体生长了那些炼金石头。至少像你这种有知识的雄性,是不需要成天在酒吧里消沉的,那么一定有很多人被你的才智和品德吸引。噢,就像是姑娘们喜欢身强力壮的水手,盼着他们捕鱼回家一样……那么,向你告白的人是谁呢?”

“我不会说的。”

“莫非是和你一样的学者?是同级生?是教授?是学徒?……”

“……”当字眼来到“学徒”的时候,克里弗忽然食道里的酒倒流回了喉咙里,惹得他一阵呛呕。

“噢!天哪!是学徒!”红龙兽人开始兴奋,惊得双手扶头后缓缓放下,“真是美妙的恋情!啊,伙计,跟我聊一下这个——‘学徒和老师的故事’。”

“……听着,红龙。我这里根本没有你所期待的狗屁故事。”

“不不不,请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吧!分享你的苦恼给我,总比您一个人独自消沉得好啊,不是吗?”

“也许你只是看上了我口袋里的金币,用作什么狗屁爱情咨询费。”

“不会的,我发誓。相信我吧老兄,相信我能够帮你一把。我这双看遍各种人情世故的双眼,一定会帮上你的。”红龙这样说着,并且拍着胸脯保证。

“……学徒,学徒……唉……”

酒精让克里弗对这个词更加念念不忘,他一时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清醒,还是迷醉,“一头龙。白色的鳞片,黝黑的头发,戴着眼镜,有着弧弯的角……怎么说呢,这学徒比较擅长的事是:给我添乱。我没有一天是可以省心过的。但就是这样的家伙,今天却……”

“向你告白了?好,这不就是最棒的感情了吗?!一边是通过逗你生气来吸引你的注意力,一边又是好好在你身旁学习,去收获来自于你身上的知识。而且……她还有白皙的肌肤,秀美的黑发,伙计!你究竟在苦恼什么呢?!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一个极佳的美人!这么棒的姑娘家投怀送抱为何还在苦恼!?”

“……”

“放开手吧,接受这段恋情吧。好酒当及时饮下,不然过了时候了,错过可就后悔莫及了。”

“你推测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玩意?省省吧,别烦我!”

克里弗决定不去理这个怪家伙了,直接埋着头打算休息一阵子。

结果这红龙老板不服输,甚至脾气也燥起来了:“怎么可能?我的阅历摆在这的,我的推测不可能有错!伙计,如果我刚才说的那么多话当中但凡有一个字是错的,我当场就把我这酒馆打包送给你!”

克里弗不想理他。即便对方真的很蠢。

就在这时,酒馆外站着一个清瘦的人。白皙的龙鳞,黝黑的头发,带着斯文的小眼镜。他从人山人海的酒客里一眼找到了克里弗,现在盯着自己老师宽广的后背而陷入发愁。关键是,他是男生,不是女生。

“……”红龙老板说话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底气,他的自信消失得非常非常的彻底。现在音量卑微得像是蚊子一样,“……你,记着,这酒馆每到周末的时候要进一次酒,下面的酒窖你要时不时去看一眼有没有老鼠。周一到周五你可以不用那么早打开酒馆,但周末人最多你得应付好数以百计的客人,菜单上各类酒水的配方都在厨房挂着。喂,听到了吗?!”

很明显,克里弗并没有听,他在忙着埋头自我焦虑。

“喏,别睡了!”红龙老板把克里弗摇醒,“那个向你告白的学徒站在门口了。看,他还在盯着你呢。”

克里弗抬起头,用昏沉的眼眸转过脑袋,看过去。

“嘶!”

克里弗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圆,身体里酥麻的酒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烦君会跟自己来到这种地方了?

烦君有些踟蹰,探着头,忍受着空气里几十条大汉身上混合的酒气,决定还是迈步走起来,他有很重要的话必须要跟老师谈。

当然了,这里可是酒馆,什么东西都会有。走到半路,烦君踩到了某个酒鬼的呕吐物。“哗——”在半秒的失重当中,这个精瘦的龙兽人非常自然优美地用整个身体亲密接触酒馆的地板,并且因惯性全身滑行了半米。

这声躁动,让所有喝酒享乐的酒鬼们全部消停了下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会突然有个服务生趴在这里用脸来清洁地板?

酒馆里这黄油一般颜色的地板上印下一个洁白的大字型人形,烦君的龙尾巴还慌张地在地上扫过来扫过去,这让人想起某种家居用的白毛拖把,便捷、廉价、还很省心。

克里弗:“……”

红龙老板:“……”

其他的酒客:“……”

克里弗扭头过来。他若无其事地对老板说:“你搞错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红龙老板:“?”

烦君气鼓鼓地爬起来,坐在克里弗的身旁的木椅。

看起来刚才是摔疼了,即便坐在木椅上,烦君还很难堪地捂着膝盖。

红龙老板对他说:“给您毛巾……您要什么饮品,客人?”

烦君没有望向老师克里弗,而是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很快地说:“给我一杯水就可以。加点柠檬。”

克里弗突然插话:“给他一份儿童套餐。”

烦君:“给他一杯中老年麦片。”

克里弗:“嘁。”

烦君:“嘁。”

红龙老板:“………………”

老板给烦君带来了一杯冰镇柠檬水后,说了一句“两位客人如果彼此认识的话,请慢聊,我去清理一下那边的地板。就不打扰你俩了”便离开了这里。

于是乎,现在这里只有克里弗和烦君。一头柠檬黄色的高个子龙,一头白色的瘦俏的龙,望着他们各自面前的杯子发呆。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划拳拼酒声音,吵得要死。真是不知道两个搞学术研究的学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克里弗耸动自己肩膀这块硬邦邦的骨骼。他打破了沉默。“所以,你今天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他在讲话时保持着克制和平静。但是他时不时会望几眼自己的学徒,确认他是不是在认真听。“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结果这学徒开始急促不安,具体情况是反复别衣角、打哆嗦、扶眼镜、甩尾巴、口齿打颤……

克里弗:“你正常点!”

烦君:“好的!”

烦君尝试放下忐忑感。向暗恋多年的老师表白,现在他就坐在自己身旁,像是质问一样试探真心。这怎么能让人冷静下来!

见烦君没说话了,克里弗便有些头痛地扶着额头:“所以,这又是你的一场恶作剧是吗?”

烦君急忙说:“这次不是!真不是……”尾音很轻很轻,声音像是棉花一样被按回嗓子眼一样。

“那就让我把这当成恶作剧吧,可以吗?”克里弗的手指不断地敲打木桌。“我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害怕的情绪,就是今天,你知道吗?我甚至都不敢想象……我和你是那种关系后,每一个日常生活……”回忆了一段不堪回忆的回忆后,克里弗更加头疼了。记忆里烦君在自己门下,曾经提出的炼金学创意——炼金术高压钻水泥孔洞的螺旋枪、可以摘下别人乳首的炼金手套、公厕隔间鸟洞会突然下降的大刀片——这些烦君曾经的艺术创想此刻疯狂地涌出克里弗的脑海。

“?”

“……”

“我?我、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鼻息微醺脑内意识飘忽的克里弗开始越来越激动,“我真的害怕你的那些灵感和创造冲动!因为你,我甚至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

“作为学生的我什么时候给你添过麻烦?!”

“你想让我用时间顺序排列还是笔画顺序排列?!”

“切!”

直到各个酒客望了过来,克里弗才稍微收一些声音,尽量不影响到他人。

克里弗叹了一口气,双手十指交叉。

“‘因为你,我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嗯,这是我的实话。”克里弗坦白着说,“但是,因为你,我的生活也不算很无聊……这,也是实话。”他盯着面前孤零零的酒杯。他看到杯子里面的酒水气泡慢慢浮上来,然后一颗颗砰然炸开。

“啊?”烦君轻轻的回了一声。

既然烦君白天的表白是真心实意的,那作为老师的自己,心里也不该那么闭塞,得稍微拿出那么一点真实内心话。有什么话可以趁现在敞开着说。“……你有独特的制造麻烦事的能力,但是,于此同时,”克里弗下意识抚摸了自己脸侧那些凝固了的炼金物质,“我已经不会感到乏闷了。唉,我一个人孤零零搞自己身体晶体方面的炼金研究,生活本就无聊、而且痛苦。我不擅长和人交流和沟通,甚至可以说我作单身汉一辈子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你……让我的痛苦少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吗……”

克里弗喝了一口酒。两条胳膊稳稳当当像是撑着桌面,却又像是瘫在了桌上。适量的酒精确实能够让这个沉默的老男人稍微多说几句话。“我的性格习惯就是这样,既压抑又古板,这些我都承认……我也没有能够吸引人的东西。一般人也发现不到我身上的优点了吧?怎么会有人对我有好感呢?”

烦君说:“胸大。”

“……”克里弗的咳嗽像是能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我告诉你,我开始后悔跟你掏心窝子说话了。”

烦君稍微正经了一些:“呃,我是说,‘胸怀’。”

“然后?”

“老师你,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那么难以接近。真的,至少我觉得你还挺好的。”

“嗯。”

“这么说确实很难为情!但是我,老师你身上的吸引力,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我?吸引力?”克里弗表现出难以置信。

“虽然你的实验报告我一看就头昏眼胀,但是你仍然会特别关注我的学习,帮助我施展炼金术的时候聚精会神,即便你的手段粗暴了亿点。”

“因为在你那些吓人的炼金造物诞生前,我要及时一闷棍打断你的操作,所以我带把武器站在你旁边是情有可原的。”

“除此以外,老师你还注意锻炼身体,非常自律,所以保持了非常健实的身材!”

“我想我已经抓到了你长时间偷看我在房间里脱衣健身的证据。”

“我只是想,老师那么关心我,我也想着关心回去啊。”

“谢谢你的‘关心’。”

“呼——至少和老师生活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我……”

“这也是我的真话。嗯……”

话说到这里,烦君开始坐立难安。他抓耳挠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瘦俏的裤子,仿佛看出个破洞来才允许自己挪开视线。

“呃……”克里弗也沉默了。他也许更适应原本欢脱的烦君,现在一反常态,自己却不好拿捏此时的氛围了。也许自己确实太少关注自己的学徒了。烦君能在自己性格死板和压抑当中忍受所有的煎熬,还能产生出相反的真挚感情,这确实,世间少有。

也许自己也得稍微做出一些宽慰的回应?克里弗心想。

少有的专注和暧昧的氛围。选择在酒吧真是太对了,这里的人们忙着自己眼前的欢愉:抓牌、喝酒、大声呵斥、掐到地上互相干架。这些都为这一对尴尬的师徒提供了一个缓解压力的轻快氛围。

烦君说:“我一直想报答你,克里弗老师。”

克里弗使用着被酒水压沉了浑厚的声线:“嗯?”

“是的。我一直想送些什么东西给你,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我没什么钱、没什么本领,只能按照内心里关于老师的印象,使用手头勉强学到的炼金术来做些东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对的。今天的‘炼金术作业’,你还记得吗。我一直在脑子里思考老师的外形、样貌、衣物……在想到‘衣物’的时候,我想起在洗你的衣物的时候,悄悄瞒着你,好好观察内裤上面汗渍痕迹以及可能的尺寸,于是我进行了大胆的推测和勾划,就有了……今天这件作品。唉,今天要不是你跑过来辅助我,我还完不成了这个叫做‘我的老师’的作品。”

“……”

一个女酒客喝了一杯酒,左望望右望望,结果不经意望到一个柠檬黄色皮肤的龙兽人高高站起来要即将要按住旁边的瘦弱的白皮肤龙兽人的脑袋在桌面上摩擦,直到女酒客与龙兽人四目相对后,克里弗这才尴尬得把暴动的手收回来,安静地坐好在座位上,收敛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克里弗吸气、呼气,反反复复,将他可怕的怒火降下来:“好、好、好,好的……”咬牙咬得牙痒痒的龙兽人,勉为其难的挤出几个字,“我真该好好夸你的观察真是仔细,亲爱的臭小子。怪不得鸡儿那部分的样貌还原得和我实际上的一模一样……”

面对着像是巨龙一样嘶吼的老师,烦君只能乖巧地坐在旁边,满脸的怂。

“老师你还在因为我的礼物生气吗?”

“是的。”

“哦对了,这粘土人是可以拆卸部位的——是的哦,只要替换掉阳具部位就是全年龄向的健康作品了。它ber的一下就拆下来了,然后换一个替换件进去,虽然平平的没有凸起了,但也还算美观。你知道了这个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

“我完全没感觉到心里好受了!”

“那下次我做个‘我自己的’送给你吧。这样我们就扯平啦。”

“扯平个屁!”

差不多呆坐了一小段时间。好像来来回回的这几句交流,克里弗收获了前所未有……“释放”,应该是吧。……怎么说呢,不仅更了解了学徒,也了解了自己。

歇斯底里了咆哮了那么久。但这时候,他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可能全世界能忍受自己这种暴脾气的,仅有身旁的这一位了。

自己也该消气了,克里弗这么认为。

“算了。唉,想了很多……我也不该经常生气。这一点作为老师的我也有责任。”

“欸?”

“我是说,我之后会稍微对你好一点。”

“嗯嗯嗯?”

“如果我更多去关注科研之外的事,例如经常去关注你,也许今天这局面也不会难堪到这种程度。……说到这个,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有很多实验要做,有很多构思该聊,该走了。”克里弗站起来,扣紧自己的大衣。

烦君轻轻的说:“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吗?”

“……”克里弗眼睛望向他,然后转而望向别处,“随便你,我其实……无所谓。嗯……我没什么其他意思。”

烦君看到克里弗的脸一瞬间又烫红了起来,也许是酒精的缘故。

克里弗走了几步,酒精状态下的他还是能健步如飞,而且,他还很清醒地绕开了刚才烦君摔得狗啃泥后被拖把拖过的湿滑地板。烦君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了店里的每一个客人,今天那块地砖确实十分的滑,不要踩。“走吧,我们回去。”克里弗走了几步。他怕烦君没跟上来,还会往身后瞟半个目光。

“不用付钱吗,我们这样会被揍的吧?”

克里弗沉默了一阵:“不用,因为这里已经是我们的酒馆了。”

“嗯?”

“在你来到这里找我的那一刻,这里的红龙老板打赌输了,送给我了。”克里弗猜想现在那个红龙老板大概已经在清点家当准备搬出去了。

烦君面前的克里弗老师在等着他跟上前去。

克里弗的背脊宽阔,龙尾甩动有力无比。克里弗老师还是那个让自己喜欢的克里弗老师。今后少动歪脑子吧,让老师多喘口气。烦君这样想。

烦君追上了克里弗,二人并肩着行走。

这些衣衫凌乱、喝得东倒西歪的酒客仍然在这里兴致盎然,他们的扯谈或谩骂的声音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完全没有理会这里少了两个正常人学者。

在这种喧闹的环境里,烦君居然又有了个新创意。既然酒馆已经归我们了,那第一件事就得把这些麻烦的酒客给扫除出去,又或者,稍微利用一下他们……

嘿嘿嘿。烦君想了一下自己所学过的炼金术,有了一个新方案——

【既然这些醉醺醺的酒客都已经不省人事了,那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在两枚乳头上粘住炼金术的挂钩,然后就这样把整个人挂在墙壁上,就能够形成很壮观的人体展览景观。这时候酒馆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了炼金术展览馆——

五花八门的雄性肉体按照高矮胖瘦排列,结实的胸脯被迫固定在各色的墙体上,这些雄性一部分用前半身朝向观众,一部分用后半身朝向观众。在炼金术的固定作用下,这些雄兽人们只能嚎着骂着,发着酒疯,成为湿漉漉的墙体的一部分,也成为了别具一格的展览品。这些作品主题都想好了,那就是《告诫世人不要酗酒,远离饮酒,收获体面人生》。甚至可以拉个横幅,找点吟游诗人进行宣传,广而告之,获得社会影响力】

真是一个极佳的点子。相比克里弗老师一定会大力支持我的吧!

“……?”走在前头的克里弗停下脚步,回头盯着这个开始傻笑嘻嘻的蠢徒弟。

虽然克里弗不知道烦君具体的心理想法,但是他仍然可以一眼看穿了这个混蛋肯定又在构思着什么危险的玩意。必须要及时制止他。

唉,算了,回到家再说吧。希望工坊里面的空气已经恢复正常了。克里弗现在只想躺回床上好好休息。头疼,仿佛大脑里全是酒精味和那些酒客们的体臭味。嘶——那个该死的“恋爱的酸甜”酒……呕!克里弗稍微回忆了一下那股酸味就更想吐了。那头红龙的调酒手艺真是差劲到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