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玉
文 / 清水写手Creed丶杰
图 /清纯菲斯狼
【前情提要：将军虎兽人尉迟渊留在这个人类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另外他要继续研究胸前这枚不可摘除的虎玉，同时他发现，这个家中的人类父母似乎快要发现他的存在了。】
三、现在就把虎兄介绍给父母是否为时过早
阿杰慢吞吞地，手不断卷着T恤的衣角，用一种非常卑微的身形对厨房里的父母说：“那个，呃，老爸老妈，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
嗯。父母其实没怎么注意阿杰。老爸还在准备摆好最后一盘菜，聚精会神地研究菜盘最合理的摆放造型；老妈则端着饭碗，一口饭都没下肚，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心不在焉的。
“我，我……”阿杰低着头，他还是不确定现在就把那头老虎介绍给父母是否正确，心里满是犹豫，“我，我有一个人，想要介绍……”
这话语和他本人一样如同塑料一样轻。但还好，一个坚强的手掌忽然出现在阿杰的背后，那布满了茧子，曾被无数兵刃划出伤疤的手。“……”阿杰抬头，看到一张棕色的老虎面庞。阿杰根本没想到虎兄这就走出了房间！一声不吭的，来到了父母眼前！
尉迟渊很高大，比阿杰高出两个头，健壮扎实的身材格外可靠，他虎吻部轻抿，表情平淡，就像是在对阿杰说——放心吧，接下来就交给在下吧。
也许是忽然一个八尺高的深色身影忽然出现，老爸转过头去，老妈放下了饭碗，看过去——
他们看到了一头孔武有力，气势雄浑的强壮的“老虎”。而且这老虎还穿着他们儿子的衣裤，站在他们面前。
当然，这头老虎也在望着他们。“它”拥有天生的王者的皮毛纹路，野兽的外皮让他显得格外粗犷，甚至额头的金色虎纹仿佛是滚烫的烙印，漆黑的胡须从腮帮子连接到下巴，几道刀痕也格外惹人注目。不难看出，这头老虎经历过太多风霜雨雪，其中自然是包括了战争。
阿杰想说些什么，去缓解空气中十分明显的死寂气氛。怎奈何，他瞧到了自己的父母望过去的神色里，瞳孔以光速增大。他们在肉眼可见变得害怕……
“……”这头老虎似乎要做出一些什么动作。他双手抱拳，头恭敬地微低，嘴巴用一字一顿的语势说——
“贵安，老爷、夫人。”他的语调十分洪亮，足以掷地有声。他也知礼节，用最他那个时代最尊敬的礼仪来献给恩人的父母，“在下，尉迟渊，字阵澜，乃靇国玉虎大将军。见过老爷和夫人！！”
他说完后，阿杰能看到自己爸妈忽然猛的一愣，像是心脏漏跳了一拍。
结果这还没结束。这只虎兽人说完话都那一刻，直接右脚跪地，接着是左脚跪下来，双腿成跪姿后，脑袋朝着这一对人类夫妻，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这是他表示感恩与尊敬的最高方式。但这磕头的声音，真的能把一个普通人给吓到，也能让一个受到惊吓的人失去最后一丝理智。
“啊！啊啊！啊啊啊！”最先是老妈的叫声。她没见过这个可怕的物种，也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她面目苍白，眼神恍惚，快速离开了餐椅，跑到自己爱人的怀里。
“来我这！来我这！这个怪物不敢来我这里。我这里有煤气灶可以点火吓走它——我，我还有刀！”老爸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十分勇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厨刀架上拿出一柄菜刀，话语粗鲁地对着尉迟渊大叫，“不许过来！怪物！滚出去！”
尉迟渊仍然保持着跪姿，但他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恩人的父母，为何如此害怕又惶恐。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吗？
“唔……‘怪物’，是在下吗？”他指了指自己。
“没错就是你！会说话的老虎！”老爸激烈的话语里说着颤音，他手中的菜刀仍然在指着这只老虎。
尉迟渊挠了挠头。
阿杰也挠了挠头。果然场面朝着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他现在也不好做什么，只是走了几步站在虎兄和自己父母之间，用心平气和的语气解释一场：“老爸老妈，跟你们说吧，其实，他不是什么怪……”
可是阿杰连话都没讲完，老爸直接将他手腕抓住，迅速扯过来，避免让他和危险的怪物站得太近，一家三口要团结起来，一定能有办法解决怪物。至少这短短的时间里，勇敢的父亲已经思考该如何拖住怪物让家人先逃出这里。虽然很危险，但只能让自己先挺身而出了。
“呃？”尉迟渊感觉事态发展得有些不太正常，他果断站立起来，用双手无措地招伸出去，想要解释些什么，“不是的，在下不是怪物……”
结果这个大高个站起来，就像一座棕黑色的山峦拔地而起一样。吓得老爸老妈又颤巍巍往后退了一步。“不许动了！不许靠近过来了！”
“这。好好好，在下不动——”
尉迟渊脑中正在经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他要不要举起双手代表投降，和战俘一样，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无害，或者，更直接一点，夺取老爷手中的刀具吧，这种东西太危险了，很容易伤到他们自己的。
所以现在的情形是，尉迟渊现在大气不敢喘，一动也不敢动。他就像是个会炸裂的火药桶，只要一走、一动，都有可能随时引爆老爷和夫人的神经。
好在，阿杰终于找到合适出面了。他挣脱开既紧张又害怕的父母的怀抱，在父母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向那头“怪物”靠近。
“听我说。”阿杰表现出父母难以理解的平静，“你们没必要害怕他啦。爸妈你们都冷静一点。他不危险。就是长得凶，个子高，也多几道疤而已。他不吃人的。”
“……”父母二人并没说话，他们仍然死死盯着那个怪物。
尉迟渊吞了口唾沫，他想是要讲什么话，虎嘴抿了抿，低着头跟阿杰说：“‘凶’……吗？在下，长得很凶？”
阿杰皱着眉说：“大哥你照照镜子吧。一看就不像是吃素的，难道不凶嘛？”
“但是……那些百姓每次看到在下出征归来，都是很开心地迎接在下的。在下深受爱戴，甚至拒绝了不少府上安排的婚事……”尉迟渊轻轻地回复说。
“别提你那个世界的旧事啦。哎呀，你估计常常用这张恶人脸去恫吓敌人，或者去训骂部下，所以你早就习惯绷着这张脸了对不对？加上你又沧桑得很，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容易吓到陌生人的啦。”
“这样吗？在、在下明白了。”现在的大老虎就像是学艺不精的伙计，他对着阿杰唯唯诺诺，主动缩着肩膀，像是犯了错一样低着身子。他来到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以及改掉的习惯，比如说，下次千万不能直接遵从旧礼数在人家面前唐突一跪了，这样确实会吓到现代人。
在这一人一虎的对话过程里，在一旁目睹了过程的这对夫妻面面相觑。“……”“……”
在这个小插曲过后，阿杰还得转脸过来正经地向父母解释，虽然此时场面仍然令人尴尬：“爸，妈。这是我朋友。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的，目前没有去处，我想收留他。”
父母还是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虎兄也很合时宜地表现出自己非常无害的一面，他站在阿杰的侧面，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用这个世界的说辞来讲话：“在下，不，我，我能做些事情。打打杂，做做卫生，我都会的。不会的我也可以学。”大老虎表情真诚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咽喉剧烈的起伏，就连吞口水的声音都尽可能轻，避免进一步吓到两位。
这一对夫妇又望了望彼此，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你说你从别的世界来的？”
尉迟渊连忙点头。他尽可能少说话，怕又犯错误。
杰爸继续问：“你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世界啊，都和你一样脑袋是动物脑袋，然后全身是疤？”
“呃，‘疤’应该不至于，不是所有人都和在下一样经常上战场打仗的。”
“上战场？”
“是的。在下的，不对，我的那个世界并不和平。您刚才也听到了，我‘曾’是一名将军，要上场杀敌的。”
“噢噢噢居然是‘将军’？！”对历史和国学兴趣浓厚的老爸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他突然感觉面前这头老虎很酷，也许可以在史书兵书方面上和自己交流。“哦，你戴着的那个东西！那块玉。”
尉迟渊身上的圆玉成为了焦点。虎玉从衣服内侧被他掏出来。“没错没错，”杰爸忽然继续说，“原来昨天餐桌上发现的这个圆玉是你的东西啊。难怪了，昨晚的饭菜忽然少了那么多。”
尉迟渊咳嗽了一声：“啊很惭愧，当时我吃了确实很多。老爷，您的厨艺真的很精湛，现在都令我……回味无穷。”
“哟客气了，老虎同志，我都没想到我的饭菜居然能得到别的世界的人的喜欢哈哈哈哈……”杰爸还在兴奋着呢，忽然被自己的妻子用手肘敲了一敲。于是这才收敛一下。
“……”
气氛忽然又凝重了起来。果然，那位最忧心忡忡的女士还没有彻底放松下来。老妈的头发有些凌乱，目光里充满了猜疑。“你说你要收留他？”她对自己儿子说。
阿杰很快地回答：“对啊……”
“你能保证他不会伤人？不会一口把我们吞了？不会身上携带什么传染病毒祸害我们？不会一下子发疯发狂然后摧毁这个家？”
“……”
在场的三个男性忽然就安静了。他们听到了一个女性咆哮式的发问，看到了藏在其中的不安稳、忧虑和摇摆不定。
所幸，这个问题需要当面回答的人站了出来。
尉迟渊深呼吸了一口，他那山峦一样结实的臂膀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感觉。他平静地说：“夫人。请让我这样称呼您吧。我本是将死之人，但您的儿子在这个世界里救了我的命，并照顾我，还照顾得很好，以及花费自己的私人时间来研究我穿越到此的原因。他就连给我送吃的都是对你们躲躲藏藏，他不希望让你们感到忧虑，现在，我也不希望他因为我而耗神费力了。于是我决定坦荡一些和你们见面，这样对您们对他甚至对我都好。”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接话。
“当然，”尉迟渊再度抱起拳，低下自己的头，“如果您不让我留下来，也好。我尊重您的决定。我会尝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自食其力，尽可能不会打扰你们的正常生活。”
“……”
阿杰急忙打圆场。“别别别，大可不必，有话好说。”他拉住这个老虎大兄弟，在矛盾一触即发的情况急忙阻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最糟情况。“老妈，听我说啦，我能保证他是不会伤害我们的，要是那么容易出事的话我早就遭殃了不是吗。再说了，人家留下来是肯劳动的，你完全可以把洗衣服洗碗换窗帘什么的事都让他做，你可以出去玩。这样你也能轻松一些。”
老妈暂时没有说话。她暂时还无法彻底信任这个老虎怪人。
“不、不仅如此，”尉迟渊用手臂擦去鼻头上出现已久的冷汗珠，吸了吸自己扁平的虎鼻子，继续说，“我能自己清理掉落的毛发……不给你们添任何的麻烦。”
老妈叹了一口气。“唉。”她抚着自己的心脏部位，感觉今天确实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她弓着腰，有些艰难地坐回了餐椅上去。她要做足准备了——要接受从今往后家里会多一个不是人类的类人生物，要长时间与一家子一起住了。
阿杰见有戏，直接安排大家入座。“快坐下来吧，不然饭菜都凉了。我帮你们盛饭。虎兄你坐我旁边，老爸老妈坐这里。那么我们先从一同吃饭开始吧。你们会见识到他就是个正常人的。”
接下来是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晚饭时间。
按照往常，父亲会让儿子多吃点，母亲会嫌弃儿子别吃那么多不然会胖得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儿子会大口大口猛灌饭发出聒噪的声音。本应会很热闹，但今晚大家都很安静。
父亲现在只是嚼饭，时不时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瞟了一眼那头嚼饭的野兽。那大嘴巴，那一动一动的虎须，和《动物世界》里面的老虎一模一样，好有意思啊。
母亲就仅是手臂撑在饭桌上，筷子单调地扒着里面的饭，没有把饭送进口。
阿杰一边吃饭一边左望望右望望，他总想说些什么，但一直找不到很好的话题。
然而这个虎兽人就不一样了，他也在自顾自地吃饭。他和往常吃饭相比已经尽可能收敛了，他控制住自己不露出牙尖，咀嚼的动作尽量的小。他个子高高的，坐下来后的块头还是太大了，光是手臂的尺寸、手肘的宽度足以把左右两个人挤得很远。因此他也感觉有一些些不自在。他变得很乖巧，为了避免吓到人，没有了昨天那种大口刨饭的气势。
“……”“……”“……？”“……”
在一阵尴尬的气氛当中，大家都在慢吞吞地吃饭，吃得各有心事。
其中阿杰的心事是——这情景……真像是家庭伦理剧当中，独生仔带对象来见父母，然后父母完全不满意这个对象，然后冷眼相对的那种剧情。
老妈放下了碗筷，她无法适应这种吃饭的氛围，所以她并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吃不下了，我饱了。”
“我帮您洗碗！”尉迟渊忽然站起来，他尾巴像是弹跳着扬起来了。他在这时候表现得格外主动，极致地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我我我去帮忙！”阿杰这时候也立马站起来，和他一块去。
就这样饭桌上只剩下正在对望着的老爸老妈了。
拧开水龙头，凉水哗啦啦地流。阿杰很耐心地教这个大老虎怎么洗碗。“这个是洗洁精，可以让陶瓷碗洗得更干净。”然后是这头大老虎一惊一乍的表现：“厉害厉害！这东西一按下去就能抽上来！好小巧方便的机关！”
这时候老妈凝着眉毛，疯狂给自己的丈夫传递眼神；而老爸回应了这个眼神，也在望向那个辛勤洗碗的宽阔壮实的背影。能一眼看出这个能文能武的大家伙，一手握住碗一手攥毛巾时还能看到他忽硬忽软的肱二头肌的轮廓。但是，他做这种杂事确实有些违和感，这力道真不会把碗捏碎吗。
忽然这个大家伙的动作停住了，若有若无的碎裂的声音从他手中传出来。不出所料，这虎掌还真是把碗捏裂了。阿杰突然紧张起来：“小点力气啊！大哥！”
“实在是，对、对不住……”这个巨大的身影又矮下来一小节。这姿势将他粗长的脊椎从后背短衣上凸显出来。
老爸又抛给老妈一个眼神。老妈的表情变得微微舒展，刚才那种紧皱眉头的苦闷似乎缓解了一些。
“虎兄你用这个抹布，沿着碗口边缘擦就行了。”“是、是这样吗？”“对的，对的，你学得很快嘛，不错不错！”“好的，然后过一遍清水对吧？”“没错。”
一人一虎的交流十分和谐，就像一对亲兄弟似的，而这头大老虎虽然壮得多、猛得多，却表现得十分的勤恳，在用心地在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
也许是看得足够多了。杰妈从座位缓缓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我去衣柜里找几件宽松一点的衣服给他穿吧。现在穿这件还是有些窄小了。”就像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阿杰和尉迟渊忽然停下手中的事情，他们两人脸上浮现出了初步胜利的表情。
杰爸也没说多余的话，他的表现更多的是一种随和：“我也吃好了。这是我的碗，辛苦你们洗碗了。”
“好嘞。”“没、没问题，请老爷您将碗放在那吧，我来收拾就好。”
夜晚。
尉迟渊躺在床铺上，胳膊枕着自己的脑袋，他感到一阵惬意和安宁。他闭上眼睛没有想别的东西——先用洗洁精，再用暖水冲洗，用抹布擦拭，最后过一遍清水——虎兽人不断地脑内过一遍这个流程，甚至还抬起胳膊、扭动手腕，憨厚十足地在空气里重复洗碗的动作。
“感觉怎么样？”阿杰在一旁忽然说。
尉迟渊耸了耸肩膀，停下了手中的练习：“还行，不麻烦，让我多洗几次碗就能记住了。”
“我不是说这个。”
“嗯？”
阿杰在床铺上翻了个身，单手撑枕头，这样方便望着这个大个子夜里发着青金色光芒的眸子：“我说的是，你被我的家人同意住下来，感觉怎么样？”
“啊……”尉迟渊长呼出一口气，下巴的胡须抖动着，“被人接纳后感觉很轻松。重要的是我不用躲躲藏藏的了，感觉自由了不少。不过，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我不能让两位失望。”
“你回答得好文绉绉的哦。”
“已经习惯了。对，我也要稍微改一下习惯。无论是口语还是礼节上。哈哈，比如我还没有习惯穿着你这件特大号的衣服入睡。衣服质感很轻柔，上面也有你的气味，看来你之前也很喜欢穿。”
“说到这个，如果可以的话，之后我想带着你去一趟服装市场——买衣服的地方——到时候你想穿什么都可以。”
尉迟渊听后伸长了脖子，很费解似的眼皮子眨了眨：“去……市场？我这幅样子，真的能去你们人山人海的人群聚集地吗？”
“总之到时候再说吧，总之一定会有办法的。今天能成功地让我爸妈认识你不是出奇的顺利吗？”
“呼，当时真是惊得我出一身冷汗，还以为真的要出大事了。好险，老爷和夫人最后还是让我留下来了。”
“哈哈哈哈我当时真的以为你要被赶出去当‘大流浪猫’了，你这模样一定会上新闻头条让所有人关注的。”
“总之可以松口气了，很好很好。”尉迟渊的胸脯吸入一大口气，将肺部鼓胀后，然后缓缓吐出来，“该睡了，现在已经很晚了。”
“好嘞，虎兄晚安。”
“好梦。”
阿杰就这样甜甜睡去了。已经是和虎兄相处的第二个夜晚了，和昨晚相比，虎兄在今晚很是精神，想着今后和他相处的日子长着呢。嘿嘿。真期待。
……
半夜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阿杰醒来了。他发现虎兄不在身边。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发现这兽人在房间的窗户旁侧卧着。
尉迟渊还醒着，也许是睡不着。
虎兽人的后背靠在长长的椅子上，他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窗户外的月光满满地扑在他的皮毛上。他盯着窗户外面的月亮，瞳色反射青幽幽的光。他的呼吸很悠长，嘴角是向下的，最接近鼻腔的几根短短虎须被吹得呼呼地颤。
他虽然打扮着像个现代人，但是他衣袖撩上去，露出深深浅浅的刀痕，仔细看小臂还有曾经的一些淤伤。在月光苍白的照射下，他好像回到了属于他的某个时代。
明月曾经照古人，可古人在今日见的却不是古时月。
他翻转过自己的手臂，看上面粗糙的肉垫和细密的掌纹。他拿过斧、拿过长枪，这只手取过敌人性命。但今日的月光照到他手掌上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宁静。一些难以言说又无可奈何的心绪都沉静下来。感觉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大部分与原来的世界切断了，自己开始变得……“软弱”，也许可以这么说，开始放下将军的身份去接受新的身份，丢弃掉原本的硬朗和严肃，要开始谦虚、谨慎，甚至是卑微地从头学会一些东西。
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活着，没有战死沙场，还有了个居住的地方。
“……”他放下了自己手掌，继续仰着脖子，双手交叠起来，用较为舒适的方式继续靠在窗户边缘。
阿杰说话了：“你怎么在那呆着？”
“你醒了？”尉迟渊稍稍收起伸直了的腿，转过脑袋看向阿杰，“是我影响到你休息了吗？”
“没有。”阿杰望着虎兄，他背对月光，面庞和身体黑乎乎的，只有他边缘的虎毛透出蓝色的光，“虎兄，你是想家了吗？”
“……”
尉迟渊沉默了一下，他脸上的虎纹似乎变得深刻了，但是过儿一会儿，耳朵动了一动，波澜不惊地说：“不算是‘想念’吧。我只是想到了我有一些责任还在那边需要我去担负的。现在的我，无法保家卫国，士兵们也群龙无首……吧？虽然那世界有少爷在，山贼应该不会进犯，但我还是很担心少爷的安危。即便我在这里忧心忡忡，现在还是一点回去的法子都没有。”
在阿杰眼里，尉迟渊身上的家国情怀让他变得格外深沉，也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也许我应该接受这一切。”虎兽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在那边死掉了，那里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不应该再插手了……我，应该专注于习惯这个世界的事情。”
尉迟渊又望向了窗外皎洁的月亮。他虽然尚且年轻，但影子里却藏着一股巨大的孤独。如果放到现代，他却更像是一个落寞的中年人，时长抽着烟的在细数过去的日子，感叹命运的戏弄。他这人生路经历得太过于丰富了：上了战场，丢过性命，又活了过来。
阿杰思考了一会儿，也坐在床边，说：“今后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一定是有什么机缘巧合让你来到我这里，那么一定也有方法让你回到原本的世界。……别着急，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开始研究吧。即便我帮不上忙，我爸妈都会一起帮你。所以，虎兄开心点吧，现在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嗯。”尉迟渊从窗台上翻身下来，轻轻踩到光洁的地板上，回到床边，“你说得对。谢谢了。在那之前，我还是会好好和你们生活的。有什么忙我能帮的，你们尽管说。”
“总之先休息吧，大哥，我不困的话我可困啦。”
“嗯。”
尉迟渊回到了床铺上。他太沉了。能听到席梦思努力承受他的重量并且吱哇地发出声音，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仰面躺平尾巴放好，盯着天花板，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一个宁静的状态。
“对了，”他忽然又张嘴说话了，“如果我打呼噜太大声了，影响到了你的休息，你可以随时叫醒我。不用留我情面的。”
“我不会那么绝情的啦。我先眯了。困死了。”
“好的。”
阿杰心里才不会对虎兄那么过分呢，现在他可享受得不得了呢。他倚靠着这个温暖又健实的胳膊，就像寻求某种屋檐遮蔽的雏鸟一样，今晚也许自己会睡得比往日还要踏实也说不定。
阿杰能尽量排出脑中所有的杂念，闭上眼睛让自己睡去。
虎兄啊，虎兄……
大大只的……
挺好抱的……
就是有点热……
一定是你挤我的床……
呼噜吵吗？其实也不怎么吵……
“……呼。”
第二天起来时，阿杰艰难地醒来了，睡得四仰八叉的。今天星期二，还是得上班的，苦恼了一阵后按掉了手机闹钟。
他伸长了手去摸了一下床铺的另外一侧。虎兄呢？哦，在呢，在床角蹲着，这只大型猫科动物同样用一种很疲惫的眼神看过来，虎纹和憔悴的眼皮一样灰黑：“你终于醒了，阿杰。”
阿杰揉了揉眼睛说：“……你怎么不在床上？”
“你干的。”
“？”
“下半夜，你我都睡得很熟，可你忽然把我踹醒了，嘴角念叨着什么奇怪的话，对着我的后背和尾巴就一顿踩和踢……”
“？？？”
“可能我体型太大让你睡不适应了吧。总之，我最后被你踹下床了。”
“？？？？？”
这头老虎晃着脖子，用他那大虎掌揉了揉惺忪的脑袋，有点像落枕或者摔到了床角，不断地按压自己后颈的某个穴位。他的粗眉毛皱地低低的，说：“无论如何，你休息得好就行了。今天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吧。”
“我确实还不太习惯和人睡同一个床，嘿嘿……”阿杰还想着怎么和他道歉，门口老妈敲门了，让他起床刷牙准时上班，阿杰回了她一句，“来啦，别催了——”
准备出门时，阿杰还咬着一袋代餐燕麦粥。
“领子歪了，阿杰。”“哦。”
这虎兽人确实体贴，他几步走过来，粗糙的手指翻了翻阿杰衬衫的衣领，像是对壮士出行的寒暄一样说：“路上小心。”
阿杰感觉一大早心里暖洋洋的：“好嘞哥。”
结果这气氛还没持续多久，杰妈在后面出现了，她撩起家居服的衣袖，像是要做大扫除：“喂，你。”
“啊夫人请讲，我在听。”尉迟渊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夫人会有事情找他。
结果杰妈指挥了一下，手指着客厅的窗帘，下达任务：“你个子比较高，去，把窗帘给摘下来，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好好洗一下窗帘。”
哟，好事，有活干了，夫人心理确实有在接纳自己的。“好，义不容辞。”尉迟渊二话不说就掂起脚尖伸长胳膊，进入执行任务的状态。当然，他也在控制力道，如果自己连窗帘都给扯坏，那自己可就真的太蠢了。
阿杰在门口看着这一切，满足地离开去上班了。虎兄你加油吧。
临近傍晚，阿杰才下班回来的。他疲惫地回家，听到家里似乎很热闹，有说有笑的，怎么回事？
当阿杰推开门时，发现老爸已经回家了，他拿出了许久没用过的壶子泡起了他珍藏的红茶。烫洗茶杯后，他给了对方一杯，给了自己一杯。尉迟渊就坐在他的对面。
虎兄轻抚茶杯边缘，轻巧地抬起它。
“老爷请。”“请。”
这是什么古装剧排演吗？——阿杰这么想。
虎兄双手抬起茶杯，单手轻摇热茶的水汽让他贴近的鼻子吸入这浓郁的茶香，然后仰着自己那颗虎头，饮尽茶水，像是达官贵族的某种礼节一样，姿势端庄，且落落大方。“嘶——”浓香在他口鼻回荡着，他鼓胀的胸脯着享受着茶香在体内环绕，放下茶杯后，湿润的唇齿仍然十分沉醉的微张。“好茶，好茶。”
“哈哈哈哈哈！”阿杰的爸爸似乎看着很高兴，就像是终于有一个与他品味相似的好友了，喝完自己的茶后，很快地就给双方再续上新的茶水。
两人再度饮茶。阿杰则感觉格格不入地看着他俩。这俩人有点“哥俩好”的感觉了。
杰爸说：“尉迟兄，见到你真是有缘啊，你我真乃知己也，如不嫌弃，今后你我日日饮茶，讨论古籍如何？”
什么时候老爸给虎兄起了新的外号，而且说话怎么那么装？阿杰撑着下巴在旁边看着自己戏瘾大发的亲爹。
虎兽人还没回答，他扭头过去。“嗷，阿杰，你回来了。”他的眉毛扬了起来，同时扬起来的还有他的尾巴。他招手过来，像是邀请入座一起品茶。
杰爸兴奋地对自己儿子说：“崽啊，你这个朋友可谓是博古通今啊，活像是个从典籍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人一样，气度和谈吐都很有那种感觉！”他给虎兄竖起了大拇指。“真有意思啊。诶你也多学学，人家文化底蕴可深厚了。”
“？”阿杰歪着头，不是很想接话。他想回房间开电脑了。
又要去打游戏？杰爸难免露出了一些不快。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尉迟兄，你说过，你在那边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来着，对吧？”
尉迟渊认真地回答：“是的。”
“那好，我给你一个任务。”
“老爷请讲。”
“今后，我需要你像是训练兵卒一样监督我儿子的方方面面：勤加锻炼，严于律己，按时休息，不许沉迷电脑，晚睡时间不超过……呃，子时！十一点十二点的时候他必须上床休息。听清楚了吗？”
阿杰急忙转头，冷汗直流，发现为时已晚！
尉迟渊听后，直接咻地站起来如同军姿一般，双臂抱拳，重重地回答：“得令！”
“………………”阿杰的表情瞠目结舌，“别别别虎兄，我老爸和你开玩笑，别那么认真啦……”结果他瞧到了自己亲爹得逞似的笑容，还有老实耿直、口直心快的虎兄露出笃定认真的神情。
这事还没完结果又来一出。老妈在厨房里面吆喝了：“你们俩过来，我教你们择菜切葱花。”又是新的任务，尉迟渊表现得很开心，走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在阿杰肩头拍了一拍：“做好准备，小兵仔，本将的训练可是很严格的。”好久没有训练士兵了，这感觉重新回来的这一刻让他无法控制的热血澎湃。
阿杰：“滚吧！”
在厨房帮忙的过程里，杰妈也一直在夸奖虎兽人学得很快，刀具掌握得很好，剁菜力道很合适，不出几日应该可以下厨做一些现代家常菜了。然后与此同时，阿杰一直被数落——“你看看人家，能帮忙做家务、能帮忙下厨，你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怎么成家啊！”
阿杰：“嘁。”
在饭桌上，夫妇俩对虎兽人的态度也一改从前，他们居然充满了好奇和友善。“被子床铺合适吧？我儿子有没有挤你下床啊？”“呃，还好，一切正常，我们两人能睡。”
“衣服还合身吗？”“很合身。”
“我在阳台看到了一副很古式的盔甲，是你的吧？我儿子替你洗得不够干净，今天重新好好清洗过了。等吹干后记得好好收起来吧。”“噢！有劳了有劳了！感激不尽！它对我很重要！”
“在这之前我儿子有没有欺负你啊？”“那当然没有。阿杰对我很好。”
“有需要什么就跟我们讲噢。”“无须两位担心，我现在已经过得很满足了。”
但只有阿杰是翻着白眼闷闷不乐地吃完一整餐的。自己被说教还被冷落，一股无名火让他心烦意乱。吃完饭后他必须要洗个凉水澡再好好和好兄弟打把游戏才能勉强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不满！
等父母都出去散步消食了，阿杰备好毛巾和换洗衣物去浴室里面。他打开了淋浴设备，即便是冰凉的水也无法浇灭他心头上的郁闷之火。这只老虎气死我了！感觉自己突然像是多了个兄弟来争抢家庭地位，强夺父母对自己的爱。啊啊啊！好烦！
阿杰一边心里想着一边用拳头猛敲浴室的瓷砖。
“咚咚咚”有人在敲浴室门。
很明显这么厚钝的敲门习惯肯定是那头虎兽人的。阿杰直接就不耐烦了：“干嘛？！没看到我在里面洗澡吗！别烦我！”语气怒不可遏，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门外的声音愣怔了一下，但还是把门打开了。
“喂！——”
一颗老虎大脑袋钻了进来，面容平和，甚至还有些高兴，嘴角露出了虎齿，额头的虎纹抬得高高的：“我进来了。”
“？”
尉迟渊原来也有样学样，学着阿杰的打扮，自己也备好毛巾和换洗衣物，褪去身上大半的衣物走了进来。心想着这也是人类社会习性的一部分，自己是必须要学会的。
“但是我在浴室里面啊！”
“这我知道。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那里因为没那么富足的水源，所以将士们都是一块洗的，互相搓背互相洗净。久而久之这也是我们促进关系融洽和谐的方式之一了。这是个好习惯，我想在这个世界也发扬发扬，和你促进点关系。”尉迟渊是这样解释的，他很耿直，面对阿杰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我也需要稍微报答你的恩情。”
“啊？”
“你先坐到小凳子上，阿杰。”
“？”
等阿杰坐下来后，这个光着膀子的虎兽人也蹲下来，抓住湿水的毛巾，好好搓洗阿杰的后背。“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阿杰你替我沐浴的，洗掉我身上的血、尘土和脏掉的毛发。现在稍微安定下来了，我得回馈回馈你了。……这力度合适吗？”
阿杰没有说话，一个快比他脸还大的老虎爪子在他后背不断地移动，就连那块毛巾都显得窄小至极了。感觉自己脊骨连着背肌都被这力大无穷的手掌按得红彤彤的了：“哥你轻点！疼！”
尉迟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你可是太细皮嫩肉啦。在我那里的男儿郎都得是皮糙肉厚的，都能经得住刀枪的！我这点小力气其实算不上什么。”
阿杰不想说话，心里面的无名火忽然又多燃了一分。
即便如此，尉迟渊还是决定力道小一点，他更多地去按摩这个小兄弟的肩膀，以及僵硬劳损的腰椎。作为久经沙场的汉子，他很清楚这地方是需要多按按的：“呼，从今往后我会多关注你的身体健康，多揉揉你，现在是不是舒服一些了？”
阿杰晃了晃脖子，扭动自己的腰椎：“……呃，确实清爽了一点点。”
那头老虎咧嘴笑着：“那就是管用了。嘿嘿！”他借助淋浴的花洒，从头到脚缓缓地打湿阿杰的身躯，进行下一轮的清洗。
阿杰：“感觉自己像是被洗了的宠物。”
尉迟渊：“前些天你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嘛。现在轮到我了。哈哈。”
阿杰刚想说什么，没开口就被热水从头往下淋。“……”随后虎兄抓着一根新的毛巾，好好搓洗这个人类的小小的脑壳，在他魁梧的身躯下，阿杰感觉浴室的光线所剩无几，那山峰一样的身躯确实让别人不好动弹，两条长满兽毛的腿分别出现在自己身躯的左右两边，像是钳制自己一样不许自己乱动弹。只要自己一抬头，也许就能撞到他那胡渣遍布的下巴，或者那虎毛遍布的锁骨吧。
然而虎兄还在专心自己手上的事。“现在该放沐浴露了对吧？阿杰你先别动，我帮你抹一些。”
“其实你可以让我来……”
“别别别，让我试试，我对这事儿还算蛮感兴趣的。”他口中的这件事指的是用沐浴露去洗净一个人类，“这沐浴露手感感觉滑滑的，味道像是香料一样让人感到舒服，有意思、有意思。好，我现在就给你涂上去……”
“……”
阿杰感到有一丝丝的不自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另一个大老爷们搓澡，劲还很足，快把人皮都给搓下来了。泡沫也混合着对方本体的气味，浑厚又带着粗野，更重要的是他把几根虎毛搓出来残留在自己身上，而且像根头发丝一样在自己四肢上又黏又痒。“……”掉毛期，忍住，虎兄在掉毛期，别发火，不至于因为这个小事就发火……
虎兄看着玩得很开心。“好嘞，你现在也是和无毛兽人一样滑不溜秋的啦。”
“……”很明显阿杰不是很懂这个形容词出现的意义。
“我给你冲一遍水。”
“随你……”阿杰是勉为其难地从嘴巴里挤出那么几个字的。
然后哗啦啦的一阵淋水。阿杰就这样被冲干净了泡沫。
一只虎掌给阿杰脑袋晃了晃，像是收工了似的：“擦干净就好了。还挺方便的，人类不像我们一样浑身是毛发，很轻松就把水擦干了。”
“……？”
他给阿杰的耳廓、锁骨、后背、胸脯以及胸前的绿玉好好擦拭了一遍后，站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不得了的工程，“不得不说，你们人类的肌肤还真是，挺……令人新奇的。”
“好了你能出去了吗？这里太挤了，我穿个衣服都费劲。”
“行行行。”这虎兽人终于舍得从这里离开了，热气腾腾的兽爪扭开了门把手，从这个浴室出去，甩了甩粘在肉垫上的水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吧。”他还补充了那么一句。
“嗯。”
“哦对了。”那颗虎头又转过来，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的威力程度能够足以让阿杰原地傻愣半分钟，“因为我答应了老爷要训练你的体能，洗完澡后今晚你要好好休息，明早开始我们进行第一轮晨练。晨练具体内容之后我会告诉你，并且每日难度会逐步提升。做好准备吧，士兵。”
“？？？？？”
阿杰愣在原地，之后他才咆哮着：“你别管我！！！”
气死了，气死了。
阿杰愤怒地打开电脑，他迫不及待要和兄弟们开一把游戏顺便好好发一发牢骚了。这头老虎已经让自己的私人生活彻底的失控了，实在是不吐不快！只不过，这老虎也在同一个房间里呢。唉，那该怎么痛诉出来呢？
此时那个虎兽人翘着腿，躺在床铺上，他学会了开启台灯。正巧他得到了老爷给他的不少书籍，他打算从史书中进行学习。他指望着研究与自己那个时代相似的历史能够帮助他发掘到珍贵线索。
“阿杰，”忽然，尉迟渊忽然说话了，眼睛反射着台灯里金灿灿的光，“你现在用的那个是什么，‘电脑’吗？”
阿杰回复他说：“是的。”
原来如此。尉迟渊忽然合上书，说：“老爷说的就是这个。你不许沉迷电脑，我已经帮你计时了。时间一到，我就会逮你回床上休息。”
？
阿杰咆哮着：“大哥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不是我爹妈！真的不用那么认真的来管我！”
尉迟渊听后，摆出了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态，他凝着眉毛，厚实的嘴唇皮子狠狠抿着，这位大将军可不会轻易说出什么让人爱听的词汇：“这可由不得你，阿杰。军令如山，将士不得不从。”
“去你的吧！”
阿杰撂下一句话后，他自顾自地和人开了一把游戏。
但是玩游戏的过程里并不能让人放松，他随时都要凝视这个大老虎是否真的忽然靠近自己提醒“所剩时间不足”。
唉。
现在打游戏也不能专心了。都怪虎兄。
阿杰瞟了一眼过去。也许是眼乏了，虎兽人暂时把《隋唐历史》这本书盖在眼睛上，整个人躺在床上，小小地休息一下。胸膛自然而然地起伏，那佩戴的玉石也跟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地升起来、慢慢地沉下去。
对了，那块玉。
“哼哼。”有办法了。阿杰找到好方法来摆脱这只大老虎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悄悄接近他，摘下他胸前那块玉，然后他就直接不省人事了。对，很简单不是吗？
说做就做，动手！可是阿杰刚从电脑椅站起来，那头老虎立刻动了动。他将书本放下来，双掌揉搓自己的面部，像是有些困倦了：“唔，时间还不晚。……阿杰，你打算休息了吗？”
嘶，尉迟渊实在是太警觉了，不愧是当兵的，拥有耳听八方的作战素养！这下不好接近了。
于是阿杰只能找借口。“我看你躺着那么舒服，我也困了。你靠边点，我睡在旁边。”
虎兄很配合地挪过去了一点。
好，这是个靠近他的机会。
然后阿杰心生一计，故作好奇的问：“虎兄你刚刚读的书是讲什么的？你真的能看懂吗？”
这问题可让尉迟渊自豪不已，他笑着说：“书的内容本身就是历史，因为历史是一个循环，很好懂，也很好进脑子。我甚至能给你倒背如流！”
呵，这头大猫快上钩了。阿杰顺水推舟地说：“这么厉害吗？那你背诵一个我看看。从、从大国兴衰，经济文化什么的开始。”
“这简单。那我开始了啊……”尉迟渊耸耸肩，眯着眼睛回想着，把刚才过眼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念出来。“首先是隋朝，隋朝是一个叫杨坚的人在581年……”
他中计了。
阿杰悄悄地伸出手，他快摸到尉迟渊那块玉了。
尉迟渊还在回忆脑中的内容：“……修建了大运河，贯通了南方和北方，在这一点上很了不起，我们那个世界似乎也有做过类似的壮举……”
阿杰已经轻轻摸到那块冰凉的玉了，现在正打算把这个玉轻轻攥起来，慢慢地从这头虎兽人的脖子上摘离。
“可是，这毕竟是个大工程，再加上隋朝的对内对外的举措实在是太耗费国力了，于是就出现了内部矛盾。”
阿杰用最自然地掩饰手法，假装用手指扯掉黏在枕头上的一根虎毛一样，借势把绑玉的绳子的一端给成功扯离了尉迟渊的脖子。
至此，阿杰的作战成功了。
失去了虎玉后，尉迟渊也会进入昏睡的状态。
“然后兵变……发生……了……隋朝也就……呼……呼噜……”
虎兽人的眼睑变得很沉很沉，他颧骨上和头皮上的虎纹开始快速地变得松弛。他的老虎鼻子很干净，按照往常他说了很长的话后都会伸出舌头舔一舔鼻尖，但这次他没有。还有他的耳朵，虎耳上的毛变柔软了，随着他面颊的放松也变得沉下来。耳朵轻轻贴着枕头。
他摆不动尾巴了。手掌心也在慢慢摊开。
巨大的躯体进入了一个缓慢的沉睡状态。从头到脚板底，从每一寸肌肉以至每一根毛发，都洋溢着休憩的享受。
“……”
不对。这不对劲。
当阿杰得意洋洋的时候，这头老虎忽然睁开了眼睛。是的，他凭着惊人的毅力，找回了自己的一丝丝神智。“呃啊……阿杰……”
他看到了阿杰挥舞着手中的翠绿玉环吊坠，就像一个胜利者。老虎的面庞一下子就变得不甘，变得愤怒，“你……不该这样……这有违……军令……”
“什么？！你怎么还能醒着？！”
阿杰还在惊讶的过程里，那头老虎手肘支撑着身体，腰部快速卷动，一下子就擒住了床铺上的这个小人得志的家伙。
很快，阿杰大叫不好！自己已经被这个牛高马大的兽人按着背部了！那巨大的体重在压迫自己的后背，让人不能动弹。“虎、虎兄，大哥，大哥你别冲动，我这就还给你，还给你！拿着吧！我不逗你了！”
阿杰认输似的求饶，甚至主动伸长了手，拎着这块玉，让尉迟渊随时拿去……
然后在他的视野当中，一条粗实的胳膊从他肩膀旁边垂下来，然后另一条胳膊也是，老虎头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沉的东西压在阿杰后脑上，粗糙的胡须在刮着阿杰的头皮，这样很不舒服。随后，阿杰听到了脑袋上发出轰鸣一样的声音——
“呼噜——呼噜——呼噜——”
尉迟渊的最后一丝抵抗也坚持了五秒钟这样。没有了虎玉，他只能变成这个样子。
阿杰还有些不太敢确定。于是伸长了手去拽一拽虎兄的虎须，捏了捏虎兄的耳朵。
虎兄只是打着鼾，任凭阿杰动他。
“成、成功了？”
阿杰使劲地“嗖”一下让自己身体挺直。挣脱掉身上兽人的体重的压迫。
和预想中的一样，那头老虎像一坨软肉一样，直直地倒回床上了，双手无力又瘫软地张开，嘴巴歪斜地还能看到他一小部分的舌头。“……呼。”
他睡着了。
得逞似的阿杰甩弄着手中的玉石，还亲了一口。“多亏了你呀，神奇的小玉环。”他对这一块玉又亲又摸，随后直接放到自己裤子口袋中，“好啦！没有人阻止我打游戏啦！开黑开黑！”
兴奋的阿杰坐回了电脑椅上，立即和打开软件和自己的好兄弟语音起来。“不好意思来晚了！刚刚有点事！今晚玩什么？”
不出一会儿，原本开开心心的，可是语音里一个朋友忽然说：“阿杰，你那边有家人在睡觉吗？我听到了打呼噜的声音。咱们这么吵闹真的不要紧吗？”
“呃……”
确实，这呼噜的声音还很响亮。“呼噜……呼噜……”虎兽人表情还保持着刚才很无措很焦急的模样，胸口一鼓一鼓的，像是在梦里还在教训淘气的阿杰。
阿杰急忙回复说：“没、没有啊，你听错了，我旁边才没有人呢。”
说完这句话后，内心有愧的阿杰立刻放下耳机回到床铺上摸了摸虎兄这张大脸，小声地说：“虎兄我真的对不住你，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对你的。就让我玩一晚，一晚就好。嘿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哈。”说完后，还很“好意”地给虎兄的嘴角捏处了一个大大的上扬角度，代替他表示“同意”了。
最后阿杰还是和朋友们快乐地玩耍起来了。
他甚至并不知道，口袋里的这块虎玉，以及他脖子上面自己这块普通的“玉”，都在散发着神秘的光芒。一圈一圈旋转的能量，围着环状结构在做着规律的运动，就像宇宙星系的圆周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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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风像是汹涌的浪潮吹过府邸，大门吱嗡嗡地响。仆人灰狼兽人举着灯笼急急忙忙、马不停蹄的穿过院子，来到了少爷的房间。“少爷！这——”他闯进门来。
“嘘。”
红龙兽人立刻将一根手指竖在他的指尖，让他立刻收声。龙的前方有一枚玉环浮空，发散的光华像是星辰破裂的碎屑一样，一圈又一圈的。红龙屏息凝神，张开身后的龙翼，双指抛出一阵魔力的波纹，让翡翠绿色的玉石再度爆发出更浩瀚的光。
灰狼仆人惊得一时半会不敢说话。“少爷……是不是，有进展了？”
红龙没有直接回答。过了半晌，他对仆人说：“阿锰。”
“少爷，我在。”
“我列了一个单子，你替我去找全上面所有的施法素材。”红龙兽人的面庞被绿色的光映照。他像是一个诡谲的术士，嘴角并不自然地上扬，双手背过身后。他紧盯着这枚虎玉，相伴相生的虎玉正在某个地方发生共鸣。“渊哥，我终于找到你了。”红龙的笑容露出他的锋利的牙齿，“呵呵，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尉迟渊啊尉迟渊，很快，我就能来找你了。”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