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题材特殊,前半部分有十分猎奇的描写,如有接受不能的请跳到本文长破折号“——————”之后继续阅读这个温情故事)
海鲜市场
文 / 清水写手Creed丶杰
下一头待宰的就是自己了。
鲨鱼兽人亚拉特吞咽了一口唾沫,尝到的全是恐惧和绝望的滋味……他现在的身体被捕鱼绳绑得很难受,脖颈不自然地昂着,这令他的喉结一阵剧烈振动才能勉强吞完那口水。
他现在看着十分不堪入目。他的鲨鱼尾巴被人为地高高扬起来,尾端绑着一根短绳,与反绑在他身后的两条胳膊相连,这导致了他不得不腰板伸直,将臀部抬起,并且露出光滑的尾根。这样能方便市场的顾客看看这只海产品的品相如何。如果他鲨鱼皮质鲜活,鱼鳍仍然闪着海盐和水珠,那一定是新鲜的,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的双腿与双臂是一样的,被那根捕鱼的麻绳捆着,而且几乎每一根脚趾都被粗暴地插入木枷当中——捕鱼的恶徒们都是捕猎海洋生物的专家,他们有十足的实践经验来防止这头价值颇高的鲨鱼兽人用一切方式溜回海里!
亚拉特紧张地呼吸着,它手臂被绑后只被允许在码头的空地上扭动,这白白练得很强壮很彪悍的肌肉尽显颓态,沾满了泥沙的脏污,狼狈十足。“呃——呃——”他很想呼喊自己同类的名字,那头脸上带着刀疤的家伙,就在身前,是个倒霉货。鲨鱼兽人“刀疤”比起亚拉特来说更惨,手和脚也是被绑在一根紧巴巴的绳索上,但不同的是,他的旁边站满了人。人类按住他身体,压迫着他结实的臂膀,让他像一头烤乳猪一样高高挂起。
“刀疤”吼着人类听不懂的脏话,他“呼呼噜噜”地吐出恶气,面孔尽可能地狰狞。可是,有些情绪就便是野蛮的海底生物都难以遮蒙的——恐惧。那凶恶的青色鲨鱼面目在惧怕,露出锋利又破碎的牙齿;他的尾巴还在绳索空隙处伸出来甩着,它无时无刻不想念海水的浮力。
然而,人类当中走上来一个拿着菜刀的小贩,就像是与渔夫们约好的一样,他笑着,露出并不好看的一口牙齿。这男人拍了拍鲨鱼“刀疤”的臀部,捏了捏它那弯曲蜷缩的小腿。这人在抚摸刀疤脊背上硬实的皮,感受着水产品的肌肉力量;心里估算着,它在估哪个部位会比较肉质鲜美、香汁浓郁。
“……滚!”“噢,鲨鱼小畜生,你与你的同类们为我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今天也是如此。你是逃不掉的。老板们都等着呢。让我看看,你能给我赚到多少钱?”
菜刀剁了下去。刀疤的肚皮绽开了。
这一刀有些许费劲,啧啧,这家伙的腹肌居然跟木板一样硬,肌肉太结实了。得有熟练的刀法才能平整切开这肌肉。“呜呜呜呜!!!”兽人躯体剧烈扭曲,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水产品特有的鲜美味道几乎扑鼻而来。他的六块腹肌从中间被一分为二,薄薄的油从中间流淌出来。
仍绑在一旁的鲨鱼亚拉特在冷汗直流!他看着自己的同类,肠子被人扯了出来,像是每一种在人类手里的肉类食材都会被清空的脏器一样。血啊、油脂啊,还有一些水产品特有的流体脏器,一下子都淌到了沙滩上。
“刀疤”昂着头,眼睛突突的。他在进行最后无谓的挣扎。鱼鳍上粘上不少砂砾,口水从牙齿流了出来……他看着无比痛苦又绝望。他听到了自己鲨鱼皮“滋啦”切开的声音,人类用了锯子,将他鱼鳍和鱼尾切了下来。从背部开始,白花花的平整肉块露了出来。割破了粗大的血管,一些气味扩散了出来,直到小部分肝脏被完整地取出来——这是这个兽人将油水储存在这里调节浮力的器官,现在它现在暴露于阳光下,并且被小贩进一步切割,提取这些利用价值很高的油。
紧接着,他的胳膊被砍了下来。肉质肥厚,肌理完美无瑕,肱二头肌仍然保持着绷紧的状态,展现着雄性的无穷的爆发力。看啊,还流着血呢,多新鲜。强而有力的手臂起码超过50英寸,就这样轻飘飘的被装在盘子里,静静地露出十分好看的肌理截面。摆上餐桌,这条手臂会成为让人食指大动的食材,美味且可口。
“……”
亚拉特他睁大着眼睛。因为他面前就是同伴的头——“刀疤”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同时,也在看着他。那鲨鱼脑袋已经静止不动了,眼睑这样撑着,眼睛睁得很大,干涸的眼球上还勉强能看到自己那深蓝色皮肤的倒影。这是他的兄弟,没错的。“刀疤”的脸颊上仍旧是又蠢又倔的表情,那傻爆了的疤痕还在他眼睛上,但是他眨不了眼睛了,他的表情仍然错愕着。这个家伙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然后,“刀疤”被人拖行了,那只大脚被拽了起来。两名劳工抓住了鲨鱼兽人躯体的两只脚掌,并对上面指甲里海藻海盐味道嗤之以鼻,嘴里嚷骂着这条鲨鱼脚部的老茧可比一个成年普通人要多出不少,看着真是惹人心烦。他们将鲨鱼兽人的残躯拖到小贩的廉价地摊毯子上,小贩付给那些人几枚铜币的劳务费用。
劳工最后一件工作是把另一头还没被剁的蓝色鲨鱼完完整整地扛过来。
“去你的!崽种!”蓝皮鲨鱼亚拉特厌恶这种被人触摸的感觉,特别是现在皮肤被暴晒后的状态。他现在被人抬着腿拖行,沙子刮动他的腹部让他火辣辣的疼,“呃啊,啊,啊……”后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他作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物件,也彻底成为了商品。他与刀疤最大的区别是,自己目前还是活着的。
最终小贩还是成功开起摊来,并给他面前的所有物件都明码标价。亚拉特很荣幸成为了“今日特价”的商品。而刀疤的肢体会被分得很细致:鲨鱼兽人的胳膊100枚铜币;鲨鱼兽人的脚和腿会分开来卖,分别都是70枚铜币;鲨鱼兽人的头颅,因为具有战利品家居装饰价值、药用价值,以及一些沿海地区宗教祭祀的用途,价格不好标注,一般会以300铜币往上计算。
其实小贩并没有说明清楚:其实刀疤残余下来的躯体当中,也就是大腿根到脖子部分的主体,有特殊的“租借”商用价值。一般人确实不知道。
正好,现在走来了一个醉汉,他是当地有名的一个商人,他喝醉了酒,逛着海鲜市场没想到却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刚刚开张的商铺。
“……”鲨鱼亚拉特感觉到一阵恶心,这个男人的接近几乎将海风都熏臭了,浑身的铜臭和酒味,让他感到作呕。
那个男人笑得十分猥琐。他蹲下来,打量这些鲨鱼兽人的或完整或不完整的鲜肉。
他拍打“刀疤”的小腿,感受尚且柔软的小腿肚肌肉带来的些许反弹;捏了捏刀疤的兽人脚爪,趾甲锋利,上面残留的泥沙和水分不难看出他不出六小时前还在用这双脚游泳或爬行。现在切下来后,脚踝的截面也特别整齐,十分新鲜!
噢!就连这个胳膊也是。虽然海藻绿色的鲨鱼皮看着有不少疤痕,有点影响美观,但肉类肌理却十分地扎实,肉质有弹性,也许蒸熟了,或是拿去烧烤,撒上香料,装点橄榄柠檬,咬一口下去,“滋啦”地冒出柔嫩的鱼油,那雄兽人鲜肉会在牙齿接触它的一瞬间变得丝滑,诶呀,别提多美味啦!
这时小贩说话了,很适时地煽动这位商人的购买欲:“诶伙计,您来对了时候啦,都是新鲜的鱼啊!您可以买我这现切好的,也可以带走后面这一头完整的回去慢慢料理。哦对了,您也可以和我的鱼享受‘放松身体’服务,你懂的!”
这时候那个男人笑了,笑得更加猥琐了。他才注意到这个断肢鲨鱼的本体,那柔软的臀部,那空落落的腹腔……
“你、你说得对!哈哈!小子!”商人居然直接绕到刀疤身体的后方,坐下来,“这只兽人和普通人的构造大差不错,嘿嘿嘿!反正都已经死了,稍微享用一下也无妨吧!‘那地方’肯定很舒服!我正需要一个途径好好发泄我生意上的压力呢!”
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
他在……做什么?亚拉特睁大了眼睛。
那个男人露出了不敢恭维的糟糕身材,晃着那丑陋的玩意,对准了亚拉特那位死去还没半小时的好兄弟的屁股,来了一次猛烈的冲击。
?!
“唔啊!哈哈!不错不错,还很软和嘛!这种半硬不硬的屁股最舒服啦!”
商人跪在沙滩上,小小的阳具畅通无阻地在那鲨鱼兽人的后面一怼一怼的。这人还感觉不够过瘾,左手抓住那鲨鱼的肉棒,还有那两粒又大又圆的蛋蛋。
兽人的睾丸和人类相比起来,更为硕大和圆润,更何况这还是个身高和体重全面远超人类的鲨鱼大个子。现在他的睾丸就这样被人类肮脏的手攥着,握得很紧,直到阴囊被粗暴地激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并且从椭圆形受力变形得更为扁平后,商人才慢慢松手。然后那肉肉的糯糯的大东西才些许回弹成原本的样子,继续垂在那根鲨鱼的鸡巴下面,露出乖巧但疲软的褶皱。
这男的评价道:“不错嘛,又圆又大,手感还算可以!攥在手里还挺解压的。嘿嘿,随便我怎么按怎么揉捏,反正这兽人也不会喊痛。谁会在乎一头死掉的鲨鱼被侵犯呢?哈哈哈!”他似乎确实得到了精神上的释放,他毫不收敛地玩弄那球体,抠动上面的褶皱,还戏耍一般地弹来弹去的,还猛地扯得远远地,揪着那圆圆的卵蛋,如同顽童一般戏弄。在他眼里,所有的兽人都该是这种下场。
然而在一旁被束缚已久的亚拉特睁大了眼睛。他感到了一种令人心慌的恐惧。
亚拉特仿佛看到自己的肌体很快也会遭到这样的粗暴对待,同样失去所有的尊严与人格,与自己这位好兄弟一样……忽然自己感觉胯下的器官也跟着疼痛了起来。亚拉特在沙地里扭曲着,而手腕与尾端的绳索将他的感知进一步变得麻木,像是在提醒他必须要保持“听话”。不然的话,他的死期会来得更快!
小贩谄媚地与商人搭话了。“老板玩得可还开心?”
“开心!开心!给你,小费!哈哈哈哈!”商人阔气地扔了一两百枚铜币,他不仅要享用着柔嫩的鲨鱼屁眼,既然给了钱了,那一大块躯体都可以随便自己玩耍了!
他已经玩过了这鲨鱼的睾丸,现在该玩一下鸡巴了吧。嘿嘿嘿,估计这家伙死了也没多久,这玩意还是软的,估计变得僵直还有段时间呢,可以趁现在好好玩玩。
商人用自己短小的小拇指戳了戳这紧致的包皮,让着下垂柔软的玩意抬起头来。哈,这鲨鱼的肉棒可真大,白白的糙糙的,瘫软地躺在手上也有一两斤了吧。那马眼还很深,附近有些血迹和脏污,估计是拖行躯体的时候怼到了泥巴地,让这好看的生殖器失去了一小部分美观。不过不要紧,照玩不误。
“让我试试,哈哈哈。”商人一边猥琐笑着,用自己的小拇指旋转着慢慢深入这鲨鱼的马眼当中,感受着这慢慢僵硬的器官一点点包裹自己的指节,滑滑的,还很软,不出几下就顺着进去了。“这家伙的尿道也太容易拓宽了吧。是因为死了之后肌肉变松弛了吗,还是说兽人们都这样?”
他原本还想继续深入一些,只不过碍于小拇指的长度只好被迫终止深入了。商人玩得还不够尽兴,左思右想,得找点什么东西代替手指钻进去,不然就有些没意思了。于是他从身后荷包里翻开内层,这里面有一大斛珍珠,他欣喜地想到了好玩的法子,从里面掏出一两粒,拇指食指来回搓弄,他就将一粒珍珠慢慢塞到那鲨鱼狭长的尿道当中。一粒接着一粒,灰白色的小球体钻入湿滑又腥臭的通道里,缓缓进入鲨鱼兽人的体内,直到无法前进。
亚拉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一个人类的恶意与性欲会如恶魔般可怕。
当然,“刀疤”不会做出如何的反应。他的下体估计已经越来越堵了,那无法排出的雄汁被堆积珍珠进而变得更加拥挤,肉眼可见看到他整个腹部下方都有着古怪的凸起……
那商人倒是很是新奇又欢喜。“噢噢噢,有意思,他还鼓起来了。”商人再度用手缓缓揉弄这有些巨大的阴茎,他已然感到手中的家伙变得更沉了,一整个东西像是结了籽的瓜条,尿道里有十几个圆滚滚的小球。原本还算很软的雄兽人阳具现在被撑得很饱满。
现在正巧“刀疤”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那本来还有一丝丝垂态的鸡巴已经慢慢坚挺了起来,血液从已死的身体慢慢汇聚,那是“刀疤”仅有的可供喷薄的力量——
那受着折磨的鸡巴缓缓翘起来,它吃了满满当当的苦,必须要艰难地吐露出一些东西了。“滋溜”了一下,它自己忽然龟头一肿,血管鼓了一鼓,呕出最外侧的一颗珍珠。
那玩意带着淡白色的液体,拉着丝地落下来,回到了商人的手上。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那简直是奇妙的现象,是这具僵直的兽人身体在人为作用下上演的“奇迹”,在罪魁祸首眼中这可太赏心悦目了——商人搓着手,猥琐地笑着,欣赏低贱的生物用残驱为他进行最后一次表演。直到最后这根鸡巴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就是在那如高塔一样笔直挺立着,里面或许还有一些珍珠长久地堵塞在了那里。不过不要紧,反正这玩意今天也会买回家好好处理的,珍珠就暂且“存储”在里面吧。哈哈哈。
不过这家伙的腹腔可真沉啊。这鲨鱼的肚子至少有三十公斤,还有一部分肝脏先行处理过流淌了一部分出来,不过还是很重。之后带回家后,取出了脊椎的话,会更好处理这部分的肉吧。这地方的内容物真的很丰富,就连那肥硕的肠胃也塞满了东西。
“我看看!这滑不溜秋的小肉管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鳗鱼?墨鱼?或是别的什么海虾?哦吼吼,这头绿鲨吃得挺好的嘛!真不知道会不会有海底寄生虫。”这个人类很放肆地挤压着鲨鱼兽人的肠道,仿佛是对待什么珍玩似的,感受手中脏器光滑黏糊的手感。另外他的胯下也没有闲着,还在往着鲨鱼残骸的深处操去,满足地欣赏面前鲨鱼因为自己的阳具抽插而摇晃柔软的胸膛与骨骼。
亚拉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毕生难忘的画面。一个比兽人弱小得多的人类,竟满手是血地掏弄自己同族的腹腔,玩耍似的检验脏器里的各种部位。拽动、拉扯、掏弄,什么方式都用了,就像是儿童玩沙子一样天真烂漫。“……恶心的人类。”亚拉特说。
但是这一句话,却被那个商人听到了。
男人站起来,扎好自己的裤子。“呵。”感觉他脾气上来了,语调变得更加狂妄。“我的体验暂且结束了。我决定买了。这个剁好的兽人脚和脑袋,以及,那边那个蓝皮家伙的。”
他用手指着亚拉特——那个捆了很久了,导致臂膀都发紫了的鲨鱼兽人。很明显亚拉特的生命很快也要结束了。
商人说:“他的嘴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聒噪得哔哔赖赖的,估计他和被宰的这一头鲨鱼关系特别要好吧。嘿呀,我要把这俩好兄弟的脑袋都防腐加工后,收藏在我的阁楼上,用金笼子装着,一北一南地挂着,让他们彼此对视看个够,从早上看到晚上,昼夜不眠。而且啊,凶神恶煞的鲨鱼狰狞露齿,也许能给我屋子辟个邪,甚至可以防一下子贼呢!一举多得呢哈哈哈哈!”
亚拉特的喉结鼓动了一阵子。自己要落入这个卑鄙小人手里了。而且很快,自己脑袋也会和刀疤那家伙,都得剁下来当装饰品……
“唔呃!”亚拉特还没想多久,脖子就被拎起来。不会吧,那个小贩要动手了?!
“那我来帮您处理一下。请放心,我对我的刀功很有信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这鲨鱼的脖子完美地切下来,用篮子帮您装好脑袋,给您带回家。”
小贩又拿起他那厨师刀。那闪亮的刀锋亚拉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刚才那人娴熟地把刀疤那家伙的手臂和肚皮剁开的,用的就是这把刀……
一大滴冷汗从亚拉特额头冒出来。他感觉到死期将至,虽然还没动手,但自己脖颈已经凉飕飕的了。他被绑着跪趴太久了,浑身的血液和关节都失去了往日的活性一般。特别是膝盖那部分,现在都比石头还要沉重,即便自己挣脱开绳索,也跑不了多远……但他仍然想要活下去,活着回到海里。他挤压着喉咙,发出悲伤又雄浑的声音。“……住手。”鲨鱼的牙齿细碎,发出的声音仍然让人胆寒。
这个声音反而遭到了在场两人的戏谑。“哟,他还在做梦嘛?别着急,你的身子很快就会被人吃进肚子啦,等着吧哈哈。”“我到时候一定给他的脑袋做好保养,天天让仆人给他擦个干干净净的,我还挺喜欢他那凶恶的眼睛和牙齿的,放在展示台上一定很好看。有时间了,我一颗颗把他鲨齿拔出来,让人定制一排金色的,也许这样能招招财。哈哈哈。”
“——————”
欺人太甚。
亚拉特只能在沙地上蜷缩自己的躯体,他尽可能活动自己的脚趾,虽然只有一点点空间,他也能蹬出去……用牙齿吧!只要自己速度够快,也许可以让自己脑袋离开脖子的那一刻,咬下那人的耳朵!一定要和他拼了!我死了不要紧,但他也要付出代价……
那把刀要落下来了。
亚拉特死死盯着那金属的反光。他在倒数,倒数自己的死亡,以及倒数自己的“鱼死网破”时刻。
砰——
一声枪响让这场断头表演中断了。菜刀碎裂后飞出去很远的地方,而小贩痛苦地眯着眼睛。子弹当然没打中小贩的身体,但让他的手臂感到成吨的酥麻感。“谁?!”他的表情无比扭曲,后来他看到远远走来一个矮个子的人,他手中的火枪还冒着烟呢,啧,怎么会是那个混蛋?
“蓝胡子。居然是你。”
这位不速之客将火枪收回腰间,他在用亚拉特没听过的人类沙哑嗓音说话:“噢,为什么那么惊讶,这海鲜市场我还不能来了吗?”
“你在打扰我的生意!而且你险些把我的手打伤了!”
陌生的老先生耸了耸肩:“我即便老成这样了,也不会看岔火枪瞄准的地方。另外,你说错了,因为这正好相反,伙计,我是来帮助你的生意的,而不是‘打扰’你。”这个名叫“蓝胡子”的老人捋了捋自己垂到锁骨处的胡子,慢悠悠地说,“我看中了这头蓝色鲨鱼,我买了。整条买入。”说完后,他开始掏腰包。
亚拉特:“……?”鲨鱼兽人睁大了眼睛。这又是什么情况?
小贩:“哈?”
商人:“你算什么东西?!我已经早早说要了这家伙脑袋了,你来迟了!老头给我滚——”
商人还没说完,蓝胡子立刻拔出腰间的枪,快速上膛,仅仅花了半秒钟时间。这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变得安静下来,特别是被枪顶着额头的那个腰缠万贯的商人。
鲨鱼兽人亚拉特现在艰难地抵抗着绳子的拉扯力,尽可能将视线往上抬,好好瞅着那老人模样:发现着老人举枪的手很稳;但是他另一条手的小臂是空的,被一个铁钩替代。蓝胡子老人把这只奇异的金属手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蓝胡子老人说:“哎呀,这位肥胖矮小的朋友,我们海上与岛上的规矩并不分‘先来后到’,而是靠枪子儿论话语权。我问你,如果有一颗子弹要打向你的脑袋,你用什么挡住?难不成用你身上那些臭钱吗?哈哈。”
“嘁。”商人退后了几步。
蓝胡子收好枪,并且丢了一袋钱币到小贩摊位上:“我也不会亏待你,这些给你,顺便帮我找辆车和帮手送到我房子里。我老了,可扛不动这条大鱼嘞。”
小贩沉默着收下了钱。他是识时务的,有钱谁不干呢?他立刻给这位大财主安排嘞。
后来亚拉特被马车运送到全新的地方。事实上,这头鲨鱼还是没有逃离当做商品货物的命运。他一路上昏昏沉沉的,每次感觉口干舌燥的时候,总会有人骂骂咧咧地从水桶里舀一瓢海水淋在亚拉特脸上。亚拉特不被允许吼叫和撕咬,因为他的嘴巴也被缠起来了。帮手们只想赶紧干完这一单,把这又壮又蠢的鱼扔到疯子蓝胡子的家里后就完事,拿到票子晚上就能逍遥快活去了。
亚拉特“呼——呼——”地大口呼吸,这是他头一次脱离海水那么久,不适感充斥着他的身体。他的腹部在收缩,胸肌的肉也变得很松弛。胳膊上的骨骼与肌肉都豪无力气地随着行进的马车一摇三晃。他憎恶那些人类,比如现在那无事可做的,搭脚在自己脊背上的男人。他们身上的气味臭得要命,更别说他们的态度和习性都令人作呕……
很快,亚拉特受的苦要告一段落了。
其中一个男人说:“到了。”男人提起鲨鱼兽人身上的绳子,就像扛起一件装满马铃薯的货箱。绳子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勒起鲨鱼兽人的肌肉也让他疼得不行。“呃啊啊啊啊——”亚拉特被粗暴地拖行着,从鹅卵石地到家居木板,鬼知道他的胸脯和膝盖磨破了多少层皮。
这就是那个蓝胡子老头的家了。蓝胡子指挥那些帮手把捆绑好的鲨鱼扔到后院的草坪上,剩下的就不用他们管了。于是男人们就“嘿!哟!”一声一齐发力,把这浑身筋肉的兽人扔到了那里,拍了拍手用清水洗掉手上令他们恶心的鱼腥味,稍微叮嘱了老人小心这鲨鱼的攻击性,宰它时要注意安全,小心鲨鱼的牙齿和指甲,就走人了。
亚拉特:“……”他忽然感觉身体舒适了不少,身下的草地水分很足,他也听到了这个院子潺潺的流水声,仿佛触手可及,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水。他不由得地蹭动自己的腹部,让自己蠕动到水源的附近,然后下嘴猛饮一口。呼。舒服多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很安静,没有人声鼎沸的海鲜市场那样让他窒息难受。这里的水源确实很富足,仿佛大海就在不远处。
另外,那个老人就是我的买家?
一个胡子很长的老人一个人坐在后院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却对亚拉特什么都没做。
“?”亚拉特虽然疑惑,但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遭到杀身之祸。这事刚才就差点要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等精力足够了,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
到了夜晚,亚拉特撑开昏沉的眼皮。他借着月光重新好好看了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还是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诶?我,能动了?”亚拉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
莫非自己终于要从商品变回自由身份了吗?
他站起来,抡动着自己的胳膊,手臂还算正常;就是腿不太利索,估计是跪太久了,走路还有些颠簸。哎,膝盖和肩膀多了不少划伤,痛倒是不痛,但这伤口并不怎么光彩,被当成商品拖来拖去确实让人心里不适。
亚拉特眨了眨自己那眼睛,他看到了那个老头还坐在那个躺椅上,翘着一只脚,帽子盖在脸上,惬意地打着盹。
亚拉特意识到,现在就是逃走的最好机会了。这人熟睡着,只要将他一口咬死,披上他的衣服借着夜色回到岸边,不就能回到海里去了吗?!
于是这头鲨鱼悄悄地弓着背,一步一步地接近老人——他得习惯陆行生物的捕猎方式——他不能发出动静,因为他记得这老人拔枪速度很快,自己很快就会命丧于此。他的计划很简单,掐死他就行了。作为让自己活到现在的平凡人类,他值得拥有一具全尸。
“唉……”
亚拉特听到了一句叹息。从宽帽檐下发出来的。自己的双手才想着接近蓝胡子脖子附近的位置。没想到,那顶帽子动了一动,露出了帽檐下苍老的眼睛——
“尊老爱幼的好小子,还担心吵醒我这个老人家,于是就轻手轻脚的。真是体贴。但是嘛——大可不必。”
糟了,亚拉特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动静。
这老头该不会直接直接用枪吧。
其实并没有。蓝胡子只是快速提起椅子旁边的未出鞘的长刀,刀柄如同狂风一样推出去,立刻击中了亚拉特的脑门,让他吃痛倒退几步。在这半秒钟的头昏眼花中,他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声音——这位老人站在自己跟前,用刀指着亚拉特的下巴。
他的身高与兽人相比起来并不算高,但他这样冷峻的刀法和凛冽的步伐,直接把那头蓝鲨鱼吓到腿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亚拉特:“呃呃……”
“没力气,对吧。因为你严重缺乏了饮食和睡眠。毕竟你才被解绑多久呐?”蓝胡子收起刀,转了半身,继续躺回那椅子上。不仅如此,他还将手中的佩刀拔出来,扔到了亚拉特膝盖附近的地上。自己只留下了个刀鞘。
亚拉特的声音有些挫败:“这是?”他看着面前的这把亮堂堂的刀,有些茫然。
蓝胡子伸了个懒腰:“这是给你的。哎呀,你又不是什么普通鲨鱼。你会说话,会行走,会做出判断,所以不必每次进攻都用那么原始的方式,收收你那牙齿和爪子吧。下次你想杀我的话,试试用这把刀。”
亚拉特沉默了。不到十分钟,那老头又打鼾进入梦乡了。
亚拉特承认,自己完全没有实力,会输在人类的捕鱼器械和技巧上从而被捕,现在就连这人类老头的实力也完全在自己能力之上。这个叫蓝胡子的人,确实强得可怕。
这头鲨鱼就这样跪在草地上面,低着头,臂膀失落地垂下去。“……”那结实且隆起的肌肉一动不动的。身躯如同粗壮的树根一样,还吸引了一些昆虫往上面驻足,脑袋上淡白色的鱼鳍上站着发光的萤火虫。但亚拉特似乎仍然在思考事情,他的眼眸暗淡,就连膝盖酸麻以致疼痛不已,他那眼睛都不想合上。
他看着面前这把老旧的刀,上面反射着自己极度软弱的样子。每一颗鲨齿都毫无威慑力,眼睛憔悴无神,就因为绳子绑了太久,连嘴角都还留着极其难看的唾液水渍。“唉……”他握紧这刀,宽大的手掌将刀面捧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兄弟“刀疤”二人成为猎物,因为自己的捕食方式太过于原始和野蛮,很容易就被别人针对了。如果我能把这件武器使用好的话,也许就会大不一样了……
白天。
老人打着哈欠,他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早啊,大鲨鱼……”
他话音未落,那深蓝色的魁梧身影一个箭步地冲过来,脚步沉得跟铁锤一次次敲在铁砧上一样响。
老人仅仅叹了一口气,他只是轻巧抽出腰带上别着的刀鞘,轻轻一挡,“啪”的一下,刀鸣声响彻房间。老人抬头一看,嚯,这鲨鱼青年咬牙切齿的样子真凶恶啊,整张脸扭曲着,鱼鳃一鼓一鼓的就像铁匠铺的风箱那般。握刀的手臂也像是股足了劲,青筋接连出现在他那光滑的鱼皮肤上,就像是铁了心要杀人了。
哈哈,不错不错,很有杀气嘛,看来没白买下他。真是有趣的家伙。就是那鱼类大嘴巴靠得太近,海水味气息全都呼出来了,有些讨嫌罢了。
“有进步,不是用牙来咬,而是用我给你的那把刀了。”老人称赞着,但是他立刻蹲下身来,旋身转了半圈,刀鞘越过了刀刃,直接戳到亚拉特的胸口上!
亚拉特“唔嗯”大叫了一声,吃痛地向后倒去,那屁股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因为他体型太过于巨大,撞击声震耳欲聋。没想到那老人只是用个小巧的毫无锋利可言的玩意就把自己戳得那么疼。
这头鲨鱼兽人暂且服输了,不再贸然进攻。
果然自己还是不够强啊。亚拉特背靠在那房间角落里反思刚才失败的原因。他鱼尾巴摇来摇去,双腿盘坐起来,手搭在上面。他想快点让自己成长得更快一些……
他面前忽然多了一个木碗,老人往碗里倒了牛奶。
亚拉特疑惑地抬头望他。
“喝下肚去,年轻的兽人。再长些力气吧。哦对了,待会我会切些蔬菜和牛肉,我会给你一些。在海洋上我们最忌讳的就是营养不足,你必须也得深知这个道理。多吃是没问题的。”
亚拉特:“啊?”
他一时间不知道这个是老人这是在做什么?按理来说他不该对一个牲畜商品做到这种程度……唉,可是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这碗东西肯定不如海里的鱼类让他满足,但也没其他的选择了。吃就吃了。
鲨鱼兽人就举起碗来,咕咚咕咚地喝完这热乎乎的水状食物,呼,肠胃变得好温暖。亚拉特背靠着墙壁,深深呼吸……人类的食物也还过得去。
第二天。
“你拿刀还不够稳,鲨鱼小子。”今天的蓝胡子似乎很有兴致,面对这头鲨鱼的第二次袭击,他不仅用刀鞘抵挡了攻击,甚至还轻轻一挥手,把亚拉特手中的刀给打飞。随后,他抓着刀鞘的一端,另一端抵到亚拉特的脑袋上,大声地喊了一声“砰”。
亚拉特还真以为是一枚从火枪里的子弹发射到他脑门上似的,他失神地后退,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也太怕死啦!居然能被这样的骗人小把戏骗到!”老人家笑起来露出缺缺损损的牙齿,看起来他确实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后来他咳了咳,变得正经一些,“咳咳,你那刀确实该好好磨一磨了,战斗的时候,万一没注意到刀钝了,你性命就堪忧咯。”
老人领亚拉特到厨房旁边,指着一个黑乎乎的磨刀石。老人指导说:“你,按住刀刃,先慢慢地磨过石头表面,然后再……”
“我不想干。”兽人亚拉特表现出自己对这件无趣之事的抗拒。
结果鲨鱼脑袋被老人用力敲了一敲。
亚拉特捂着后脑勺和上面的鱼鳍,他的尊严又遭到了挑战,于是似乎被惹恼了,兽人的血液爆发着让亚拉特下意识要生气、亢奋,于是他龇牙咧嘴地面朝老人,结果……他又被老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蓝胡子一边揍一边还数落他,责骂这头愚蠢的鲨鱼光有“牛高马大”的身材但还有个“牛一样的脾气”,而且还啥都不会。
亚拉特越听越烦,但他现在也没实力还手,于是老老实实坐下来。两条胳膊很听话地根据指示按住刀刃,控制力度,磨起刀来。虽然他心情确实不怎么愉快,他只能硬着头皮,尝试使用人类的基本技艺。心里想着一定要逃出去。
看这大鲨鱼服服帖帖地学起东西,蓝胡子竟开心起来。那高高壮壮的兽人仍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原先只会一股脑出力气,现在正在学东西改变自己嘞。仿佛在这个宽阔的背影上,蓝胡子找到了其他人的影子。蓝胡子想去摸摸这家伙宽阔又硬实的后背……但很快,他又收手了。
毕竟亚拉特不是“他”。
蓝胡子也知道,这头鲨鱼并不笨,他学东西很快,也许迟早有一天他会溜回海里的,只不过不是今天罢了。
之后的一天。
亚拉特这次的战术是颇有研究的,他研究了蓝胡子手持剑鞘可能防不住的角度,他信心十足,直接挥动长刀朝老人的肩膀刺去。
“哟,可以呀,有长进。”蓝胡子这次没有接连进攻了,而是防守,他用手中薄薄的剑鞘格挡,并且利用身法,还算能和这头鲨鱼打得有来有回。
“呼——呼——”亚拉特头顶冒汗,他感觉心率得从来没有那么快过,因为经过漫长的训练,他很快就能赢过这个老头了,“哈!”他手中利剑戳向老人的脖子。
老人竟在这一刻也调整战术,自己的刀鞘也以同样的速度进攻,“你想得美,年轻人。”两人手臂交替格斗,都仿佛带着旋风一般,最后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
两个人手中的武器,均指着对方的喉咙。
“呼……呼……”“呵呵……”
平局了,对吗。
“你以为你和我打平了吗,大鲨鱼?”老人喀喀地笑,慢悠悠地用另一只手——那只铁钩子手——他熟练地用钩子转动衣服内侧的口袋,居然,这只手居然“攥”起了一把火枪。枪口朝向亚拉特,精心调整过的扳机可以随时发射子弹。
亚拉特:“嘶!!”
败了,还是败了。自己仍然战胜不了这个人类。唉。亚拉特浑身卸了力气一般,握刀的手臂垂下来,失落的他就像是一座坍塌的山一样,后背肌肉没有刚才那般硬朗,他现在就感觉到有些无措。于是这鲨鱼兽人有些落寞地转身过去,他希望回那块地上安静安静。
“嘿,你走去哪?又想睡觉去?不准!你给我回来,我刚准备教你用这个!”蓝胡子嚷嚷着。
亚拉特回头,看到那个老头用钩子断手反复晃着那火枪,像个淘气的小孩似的,拽着亚拉特的胳膊过来。“你先用你的手这样握住火枪,眼睛对准这里,肩膀放松手臂伸直……唉,蠢货,你作为新手瞄准的时候应该闭上一边眼睛。好,瞄准那个木板,开枪!”
虽然有些仓促,但亚拉特这辈子第一次使用人类火器,而且还是个惹他厌烦的老头教他的。亚拉特扣动扳机时,整条手的震颤都很强,让他未来都难以忘记。
蓝胡子到是很放心地在他身后叉着腰指导这位年轻人。让他随便挥霍火枪里的子弹。他甚至说:“找到感觉了吗?找不到感觉的话继续连发射击!没事的嘿嘿嘿!”他看着很大方,仿佛那火枪的连射让他找回了一些曾经记忆力那阵热血,哈哈大笑。
后来有人来敲门,蓝胡子讨嫌地发出“嘁”的一声。他招了招手让亚拉特暂停一下,自己回到正门打开了门。结果是一些住在旁边的邻居。她们都很关心这位老先生。她们都听说了蓝胡子前阵子买了一头大分量的鲨鱼放家里圈养。
蓝胡子说:“……是。怎么了?你们就为了这头大鱼就找上们来了?”
她们表示关切,说蓝胡子一把年纪了,要小心,别被那蠢东西伤到了,毕竟连环发出的枪声让这群普通民众受了惊吓。
蓝胡子:“诶呀担心个啥呀!你们都看到了我现在身体完完整整的好得不得了,就是我闲来无事在家里开几枪找找当年的手感,人老了就想怀怀旧而已,别怕啦,都回去吧!”
大家临走前还有人多嘴跟蓝胡子多提了一句:“你年纪大啦,蓝胡子,也该重新组建一个家了。你儿子的事也过去很久哩。你也不希望自己一个人慢慢老死吧?那种孤独的生活确实可太悲惨了。”
“……?”没想到蓝胡子勃然大怒,他的声音变得尖锐,“你们这群人敢管到我头上来了?!滚!滚远点!不想被我一枪崩脑袋的话!滚得越快越好!”
等邻居们散去,蓝胡子怒而关上门,愤愤地走回大厅来,路过暂停练习火枪的鲨鱼亚拉特时还恶狠狠抛出去一句“你!蠢鲨鱼!继续练!别停!不要被我影响!”的话后,就回房睡觉去了。
亚拉特倒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奇怪的老人。他后来也无聊地用枪对着靶子开了几枪,手臂麻得不行了就不练了,放下枪继续去练回刀去了。
一段时间后,秋天来了。落叶飘到亚拉特经常饮水的淡水泉流上,亚拉特捡起叶子,他第一次在陆地上经历这样明显的季节转变,钻入食道后的水也凉得他浑身颤了一颤。
蓝胡子也醒来了,他从里屋走出来,眸子和秋日院子里一汪泉眼那般浑浊。他早早握起了刀鞘。而亚拉特也快速擦干净刚喝了口水的嘴角,娴熟地握起刀,冲了过去。
这仿佛是每天必然上演的戏码,大块头鲨鱼兽人又和老人家在平凡的日子里拼起了刀刃,而有所不同的是,亚拉特此时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他可以绷紧手臂肌肉、握紧刀,怒劈下来的力道已经足以让人难以招架了;也可以故意放松肌肉,刀柄在手掌旋转,灵活切换攻击方向。难以置信,这兽人的长进居然如此迅猛。
“……哦?”蓝胡子久违地惊喜了一声。他也不甘示弱,但被这青年兽人强大的攻击气势而转变战术确实是头一次。等着吧小子,你敢露出破绽,我就一定能赢下来……
但这头鲨鱼已经看穿了这一步。那脚板轰然踩在地板上,颇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气势,随后他故意挥出一刀,掩盖接下来的进攻,转动右肩,用比人类强悍的多的肩胛骨撞上去——目的是蓝胡子在应付前一次攻击之余无法保住自身的平衡,失去重心。
蓝胡子防不胜防。这小子,战术居然变刁了。
“呵!啊!”亚拉特俯下身子,再度右手转刀到左手,从挥变刺,乘胜追击!
蓝胡子就看着这样偌大的海蓝色身影吞没了他的视线。
亚拉特的刀停在茫然的老人的脖颈上。而且只要老人敢掏枪,亚拉特就立刻剜去对方的喉咙。
亚拉特赢了。老人输了。
“嘿……嘿嘿嘿……”老人这时候却古怪地笑了起来。
蓝胡子闹脾气似的弹走停在自己喉咙上的刀:“你这小子……还真的把我打赢啦!刀鞘给你啦。”他的笑声听着轻松惬意,他扔下那鲨鱼傻大个愣在原地继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己又坐回后院那躺椅上去了。仿佛这是老人劳累后最想要去休息的床铺似的。
亚拉特原地呼吸了几口,刚才的战斗几乎让他心脏从胸口蹦出来。他慢悠悠从地上捡起老人丢在这的刀鞘,收起刀来——他日日夜夜用作练习的刀,现在终于被刀鞘装入,一切都变得完整了。后来,亚拉特将这把刀挂在肩膀上。
老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说:“诶呀,我已经拦不住如今的你啦。你现在想从我家溜走,或者一刀捅死我再离开这里都行,这是你的自由啦,毕竟我可是一个把你买来的该死的买家嘛,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亚拉特:“……”
亚拉特来到了厨房,他记得老人每天早上的“标配流程”,热了一杯牛奶,走了回来,递给了这位躺椅上的人。
“给我的?”老人问。
亚拉特也懒得点头或者摇头。等老人接过杯子后,他就在老人的躺椅旁边席地而坐,双手杵在结实的膝盖上,胸脯顺畅地吸入院子里空气的味道再缓缓吐出去。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做。
“你确实从我这学到了不少东西。嘿嘿。就连你那糟糕的龇牙咧嘴习惯也改掉了啊。”老人抿了一口牛奶说,“也许你可以拿走我衣柜里的宝藏。”
“宝藏?”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海底生物最不缺的就是关于沉船啦、财宝啦,冒险的故事呢。难道不是吗?我听闻传说里你们鲨鱼总爱逡巡、环绕着装满宝藏的遗迹……”
鲨鱼听完只是摇了摇头。
“这不重要。你这头大鲨鱼应该多去走走,不,多去‘游游’。哈哈,因为这个世界很大。”老人用自己那钩子手顺着自己的衣服从上往下地轻轻刮动,就像是一个冒险家或者航海家在出行前例行检查自己仪容仪表的习惯。“在我这里的时间里,你长进不少,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家伙能伤害你啦。”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亚拉特。”
“啊。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啊,亚拉特。是个好名字。”老人闭着眼睛,享受着带有海腥味的秋风,“你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人,哦不,兽人。人人知晓你的名字……人人忌惮你的威严。”
鲨鱼亚拉特仅仅是让自己的鱼尾巴从木板的左侧摇到了右侧,就没别的反应了。
“嘁,听不明白我老头子的话也很正常,谁叫我是个怪老头呢。哎,让我想想。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在海鲜市场买了你的那天,噢我的老天呐,你那惨叫声‘乌拉拉’地传了好远好远——”
“我记得我没有惨叫……”
“别打岔!没礼貌的蠢鱼!”蓝胡子用力推了一推亚拉特的肩膀,亚拉特不为所动,“我刚才说到哪了?哦——我看到你的绿皮鲨鱼朋友被动刀了,死得很惨。他们还即将对你动手。我远远就看到你那挣扎抵抗的模样,视死如归的眼神。诶哟我一眼就看上了,我爱死这个样子啦。啥都不怕、啥都不服,这才是个男子汉,未来也一定能征服海洋……咳咳咳……”
亚拉特望着这个老人。他确实比一开始遇到他那天“变瘦了不少”。蓝胡子咳嗽起来整张躺椅都在振动。
“好啦好啦,老头子我没啥要继续说的啦。你爱做啥做啥、还去哪去哪吧,别打扰我睡觉就行。”蓝胡子眯着眼睛抿着笑意就睡着了。
亚拉特哪也没去,他依然坐在这个地方。失去了“战胜老人”这一目标后,他的内心宁静得无所适从。他发自内心地享受起这个逐渐萧瑟且苍老的世界了。
深夜,亚拉特醒来了。脑袋压麻了胳膊,盆骨压麻了尾巴。他艰难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也看到了蓝胡子还是躺在那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亚拉特沉默地站起来,他触碰了老人的肩膀。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被老人揍一顿了,但是没有。
老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
亚拉特看着这张沐浴冷风的宁静的人类脸颊。有些难以置信。一个人类的死亡竟然是这样安静。“蓝胡子?”亚拉特这辈子第一次感到些许无措。蓝胡子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居然就这样没了。
他想着与这个老人相处的时间,以及他曾经说过的话,以及……他说的“藏在卧室里的宝藏”。于是亚拉特前去翻找。后来他确实很快就找到了。老人床下有一个箱子。蓝胡子一定经常打开它,箱子并不蒙尘。
亚拉特在箱子里找到了一身衣服,还有一张发黄的信纸。信上面是蓝胡子尚且年轻的字迹,不知道他是写给谁的信——
【嘿嘿。
我想过不止一次,雅格。你长大后一定是个勇敢且帅气的男人。那当然啦,因为你有着你妈妈明亮的眼睛和珊瑚色的发色。再加上,你老爹我可是一名强大的海盗,摸过的宝箱和涉足过的遗迹数不胜数!你一定也会长成个高高壮壮的爷们。哈哈,这身衣服是我留给未来的你的。你要穿着它惩恶扬善,征服大海!
但是啊,就因为你老爹是个海盗,是,一个,海盗……
即便你爹我再强,也没能想到……那些天杀的杂碎居然为了报复你老爹我,居然会盯上你!
……(字迹模糊)
我曾经以为我失去了一条小臂而穿戴上铁钩假肢已经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了……我,我没想到。你爹我的确是个死不足惜的,十分没用的男人,我那天只会抱着你的残肢大哭,却做不了其他的事情。我失去了你。那段时间,我连枪都握不稳啦。
……(字迹模糊)
请原谅我,原谅我这个废物父亲。
假如,如果让我再遇到一次你的话,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分享给你,教给你,你当然可以不选择拿起刀和火枪成为海盗,但至少……你爹我这辈子见过别人各种各样残忍的死法,但真的不愿意最残忍的死法出现在你身上。就像那天一样。
……(字迹模糊)
请原谅我。我再次恳请你原谅我。我的儿子。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亚拉特放下了信,拾起旁边的衣物。那是一套海盗的装束,是一套料子很舒服的海盗装束,海盗帽与靴子都配备了,衣服尺寸完全是一个青壮年成人大小。“……唉。”
亚拉特穿上了它——穿上长裤后系上腰带,穿好内衬后披上外衣。最后,他戴稳了帽子。这是他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却意外地舒服,除了为腾出鲨鱼尾巴的空间需要裁掉裤子上一个大口。除此以外,因为一切都那么合适。一个光膀子的野兽硬汉套进了制服当中,削去了野性,多了成熟和理性。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新靴子在木板上发出一步又一步扎实的响声。他感到穿过厅堂的夜风吹起他的衣襟,循着风他也看到了仍然在躺椅上“熟睡”的老人。
年轻的海盗亚拉特,与年老的海盗蓝胡子,他们在夜风中安安静静地共处了一阵时间。
几十分钟后,亚拉特选择将蓝胡子下葬了。位置正好是他起初扔过来那把刀刃落在的后院草坪附近的位置,挖开土,将老人放进去,填上它,并且在土丘前为老人准备了第二天早晨的牛奶,放在坟墓前面。现在仍是深夜,埋着老海盗的土丘仰头看到的,还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亚拉特离开了这个“困”住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房子。
悄悄地为蓝胡子关上门,他清楚蓝胡子应该不喜欢邻居之后的探访。深夜无人,也没人会看到一个鲨鱼脑袋的海盗穿过村落。
“?!”商人猛然惊醒了。他本应在清晨醒来收点租金,投资航海生意,骂一骂那些手脚一直不利索的仆人。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深夜醒来,额头上还顶着一把火枪。
一个魁梧的,穿着十分危险的装束的人在威胁他。那是一位威风凛凛的海盗,甩着宽大的鱼尾巴,那头鱼鳍仿佛像是某种闪着刺眼的夜光。那人还笑着,露出半口鲨鱼的牙。
“是……你?!”
亚拉特给了商人一枪,带走了他的生命。
在这个卧室里,不出几秒亚拉特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件——悬挂着的金笼子里的,那颗装饰品鲨鱼头。深青色的兽人脑袋,眼睛上那刀疤任谁都不会忘记。
刀疤,我的兄弟,好久不见。
商人还把这家伙的几颗被捕鱼人打碎的牙根挖了出来,替换成金制的。于是乎这颗沉甸甸的鲨鱼头张开的是“金盆大口”,表情里有一半是被杀前威慑敌人的凶恶,另一半则是对死亡和绝望的屈从。
亚拉特摇了摇头,说:“兄弟啊,我们的弱小给你我带来了惨痛的代价。我来带你回去吧。我们回到海上。”
是“海上”,并不是“海里”。年轻的海盗已经有了宏远的梦想。他需要一只船,他需要去很多地方募集船员,他要去找寻财宝,他要去打碎那些屠戮兽人者们的门牙!
但是现在先离开这里吧。海盗亚拉特已经取到了海盗生涯第一份财宝。他将“刀疤”的脑袋稳稳揽在臂弯里,感受自己好兄弟冷冰冰脑袋的分量,心里有些难受。于是,他在关上这金笼子之前,往笼子里塞了个额头挨了新鲜枪子儿的丑陋人类脑袋,代替了进去。
海盗亚拉特大步走离这个让他大感不快的房子。
呼吸新鲜的海风吧,天空即将明亮了。今天是“海盗船长鲨鱼亚拉特”诞生的日子。请庆贺吧,他那伟大的航行已然开始了。
完